蔚蓝色,是他最后看到的颜色,他以为自己在一艘小船里,在无边的海洋里随着潮汐上下摇动,没有着力感,没有力气。
落水时激荡起的气泡,在慢慢向着海面升去,光影浮动,自己好像离那束光越来越远了。
“我,是要死了么,好不甘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片无人之地,悄无声息地死去,本该在风平浪静的三亚大东海玩摩托艇,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浪莫名将他卷走,陪行的安全员和摩托艇都不知去向,回过神就出现在这片蔚蓝色的海域。
这是一片奇怪的海域,像一片沼泽,周围的海水将他浑身的力气都泄了,连挣扎的权力都不留给他,他一点点地沉入深渊。
意识逐渐迷糊了,视线模糊不清。
一道惊雷突然出现在眼前,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原本仅是蔚蓝色的海洋突然变得奇怪,紫气仿佛浸入其中,一丝一丝地围绕在他的周围,首至将整片海洋都染上那一抹深邃的紫色。
那恐怖的吸引力似乎消失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意识也在渐渐清晰,似乎是深渊在这紫气面前认了栽,放弃吞噬他的身体与灵魂。
他看清了周围发生的变化,先是蔚蓝色的海水清一色地变成了紫色,紫晕之中还能看见星点在频频闪烁,更有的星点汇聚在一起,串联成一条璀璨的丝绸状物质,齐齐向着远处汇去。
这哪里像在海里,仿佛置身于一片星垠,西处无不蕴含着生机与危险。
这是,死前的走马观花?
正当诧异之时,耳边竟传来了一道清晰且深远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
按理耳朵会因长时间进水失去听觉,就算能听到声音也是通过海水传递的模糊声音,为什么这道声音那么清晰,仿佛是在自己灵魂之中言语。
声音并不苍老,中气十足,与青年人的声线无异。
“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亮光,他确信自己的意识很清醒,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影,逐步向自己靠近,人影向自己伸出了手,似乎要将他从海中打捞出来,“找到了,找到了。
灵魂......”他忽然很疲倦,身体又如同前阵子那样沉重,好累,真的好累,他最后的力气只够他伸出手臂,尝试着去触摸最后的那一束光。
接着就是眼前一黑,这次,深渊似乎紧紧抱住了他。
模糊中,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找到了,找到了。
今日遭难的客船的幸存者。”
“坏了,这娃子咋没得反应,你快打他两下。”
紧接着,胸膛就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有力的按压,腹中积压的海水一下子就往上运动,“哕”地一声,他吐出一大口海水,感觉很多闭塞的地方都被疏通了,他大口喘着粗气。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眼前这个戴着箬笠,披着雨蓑衣的中年大叔问道。
“我,我,我......”他看着自己这个十五六岁的身体,感到惊异,“我这是......这娃娃是不是脑壳泡坏了?”
站在另一边的同样装束的大爷问道,接着走近身前,用那粗糙的手一边比划一边问:“你!
船!
撞到!
大石头!
沉了......”大叔看不下去了,苦笑道:“你就别卖弄了,人家清醒着呢,你看那双眼睛,多有神。”
沉默了一会,缓过神来后,他徐徐说道:“我叫许泓然。”
“许泓然?”
大叔低吟了一声,随后掉头去问大爷,“老爹,你对这附近的家族了解多一点,河东许家这一代公子是什么字辈来着?”
“没记错的话似乎是‘离’辈。”
大爷随口答道,手里还忙活着从水里把浸湿的物资搬运上来。
“可这艘客船,分明是从河东来的,又这么巧姓许。”
大叔苦笑一声,又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家在何处?”
许泓然重新打量面前的渔夫,刚刚只看见他们身上穿的蓑衣,但是再仔细看,不难看出,他们穿着草鞋,身上的服饰也是非常地古朴。
而反观自己,身着一身蚕丝绸缎衣裳,被海水浸湿的一头长发黏附在皮肤和衣物上,金丝皮制靴子。
更重要的是,本该是成年人身躯的自己,如今变成了小孩。
显而易见自己穿越了,或许是古中国,又或许是异世界大陆。
可按照常理,自己应当会对这个世界有一定的认知。
可为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充斥在记忆中的,只有那一片紫晕海洋,以及方才那个白色的璀璨身影。
许泓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忘却了。
“现在是什么朝代?
叔叔。”
许泓然小心问了一句。
“朝代?”
大叔对这个名词似乎很诧异,“你是指年号么?
现在是宁辰二年。”
“我这是在......南浔国啊!?
你怎会不知?”
大爷的表情更是惊奇。
“你在河东许家的客船上,怎么会忘了时间和自己所处的地方?”
大爷补充一句。
许泓然缓缓站起身,竟有些踉跄,好在大叔及时扶住。
“老爹,或许是方才风浪过大,这孩子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撞击,失忆了也有可能的,”大叔单手将许泓然抱了起来,“我先送他去村子里,让他去认认。”
“行,那我继续向前去。”
大爷抓起一边的鱼叉,大步向着一旁的小舟走去。
大叔的村子就坐落在海边的一处矮山山脚,矮小的木制房屋,高高低低都种着一两棵树,后面的山不是很高,种着茂密的翠树。
给许泓然一种在原来世界回到老家的感觉,是如此相像啊。
这样的世界,似乎与小说中的玄幻世界并不相同,缺乏那种雾气缭绕的脱俗感,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农村了。
“耗子叔!
是耗子叔回来了。”
刚走进村子的大门,一群原本蹲在地上玩沙石的小孩见到大叔后,欢欣起舞,纷纷向着村子里跑,边跑边喊。
大叔把许泓然放下,招唤着一个小孩过来,说道:“小鬼,你带这个哥哥去叔叔家,叫你夏姨给他换身衣服。
给他些热食吃。”
那小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临走前问了一句:“耗子叔,爸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叔笑了笑,用那双粗糙的手揉搓着小孩的头发。
“快了,我们再打捞完远处那座孤岛,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小孩嘴角上扬,拉起许泓然的手,便朝着村子里走去。
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敞开家门,家里都是一些妇孺,笑意满满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带着一些食材,往不远处升着袅袅炊烟的一处屋子走去。
或许是听到了那些孩童的吆喝,一个绑着围裙,拉高袖子忙活的妇人急匆匆走出来,还呼唤一声:“耗子?”
牵着许泓然的小孩回应道:“耗子叔去帮忙了。
夏姨,耗子叔说给这个哥哥换身衣服,给他吃点东西。”
夏姨点了点头,笑着接过许泓然的手,“这身湿衣服,怕是要冻坏了吧。
阿姨的小孩跟你差不多大,正好有一身干净的。”
夏姨很温柔,许泓然能感受到她表现出来的善意是真诚的,这令他觉得很亲切,仿佛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原本的家。
随着夏姨来到那个热气腾腾的屋子,地上摆着好几张铺着被褥的木板,几个伤员就坐在上面,端着村民送来的热粥,有些失神地吃着。
“他们,也是许家的人嘛?”
许泓然小声问道。
夏姨有些诧异,“难道这不是许家的客船嘛?”
有两个伤员见到许泓然,突然眼神放光,声音颤巍巍地说道:“三少爷,是三少爷。”
随后手里的粥搁置在地上,跪在许泓然面前,双目泪花。
许泓然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想去试试很想做的一件事——类似小说中的高冷世家少爷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自己的家仆说话。
“哼。”
许泓然想不出什么严酷的词去骂人,只能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地哼一声。
可是不得不说,效果出乎意料,那两个伤员很明显捕捉到了许泓然的神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久久都不动一下。
是不是自己吓到他们了,许泓然汗颜,连忙去扶他们,“诶诶,刚刚开玩笑的,你们快站起来吧。”
不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的表情更加诧异,只差把“惊讶”两个字活生生写在脸上了。
“三少爷......三少爷说话了......三少爷说话了!”
被许泓然扶着的那个伤员先一步缓过神来。
难道我之前不能说话?
是个哑巴?
许泓然皱了皱眉。
“我以前......是哑巴?”
许泓然率先提问。
“三...三...三少爷......你以前是......天生......智障。”
那人咽了口唾沫,身子更低了一些。
这下好了,局势反转,这下轮到许泓然陷入刚刚那种惊讶的情绪里。
“三少爷?
三少爷?”
那人生怕自己说错话又把这位三少爷刺激回到之前的状态。
“三少爷?”
夏姨轻轻咳嗽一声,“衣服还湿着呢,先拿上这套衣服去洗个澡换上哈。”
这倒是将许泓然唤醒了,他接过夏姨递来的衣服,走到一边的隔间沐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那人面前。
“三少爷...欸,别叫三少爷,叫我名字,”许泓然摆摆手,一脸严肃道。
“还有,你们几个,报上名来。”
“哦哦,好的,许深少爷。
我们是你的侍从,我是乌冬,他是赤秋。
另外几个,小的真不知道。”
乌冬指了指旁边的赤秋。
古中国一般都有名和字的存在,或许这个世界也有。
不过据那个大爷所说,这一代的许氏年轻是离字代,可也没见自己的名字有离字啊。
“说说我的名字。”
许泓然示意赤秋回答。
“少爷名深,字泓然。”
赤秋慌张答道。
“嗯......”许泓然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所以,我是婢女生的?”
“怎么会?!
换做如今许家的小辈,见到您,都得喊您一声阿叔。
如今的许家家主,正是您的兄长许齐。”
乌冬似乎听到了忌语一般,慌忙回复。
哦吼,自己的辈分还不低,在家里的地位应该还挺高,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许家向外去的客船上呢?
“你跟我说说,你俩此行想带我去哪?”
许泓然指了指赤秋,带着准备吃瓜一样的微笑问到。
“这是家主下派的任务,让我们带您......让我们带您......”赤秋说话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
不过许泓然倒是好奇了,自己的这位兄长对自己这个天生智障有什么放不下心,竟然要将自己外放。
“来,你说,别墨迹。”
许泓然拍了拍乌冬的肩膀,乌冬的身子又下去了几分。
“这......”恐怕乌冬和赤秋都想不到,因为一场事故,自己的主子突然就从智障变成了这样,家主的计划恐怕不能得逞了。
“快说。”
两人相顾,乌冬小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位主肯定要知道的,正要说出口。
屋子外突然传来大叫声:“大家快躲进通道里,海盗来了!”
声音正是那个大爷,屋里屋外的人一下子忙活起来了,都赶忙着收拾物资。
夏姨的速度也很迅猛,走到许泓然身边,“小少爷,你躲进我家地道吧,这帮海盗常在这附近地带杀人夺宝,我们躲起来安全。”
跟着夏姨进到内屋,夏姨的儿子也在,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类似于钥匙的吊坠,插进床底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想不到眼前的地板突然打开,亮出一条地道,随后拔出钥匙,率先走进地道里。
等到所有人都进入地道后,夏姨的儿子又将钥匙插进墙壁的一个孔,地板恢复到原先的样子,地道里的灯嗖然亮起。
“到了下面就得小声说话了哈,不然被上面听到了,可就危险了。”
夏姨的儿子打着噤声的手势。
“我们,不用等耗子叔叔吗?”
许泓然小声提问。
“不用,我们李村的男人都不是怂蛋,怎么会任由那帮海盗胡乱作为。”
夏姨笑了笑,似乎很放心耗子叔。
“我们躲进这里,一是躲避海盗,二是不用被上面波及到。”
许泓然似懂非懂。
地板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嚣张声音:“李村的,都乖乖出来,将你们打捞到的财宝都供奉给我们的新老大!”
突然,一阵波动传导过来,震得地道里沙土频频落下,烟尘西起。
这样的力度似乎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跺脚跺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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