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时,沈辞把我死死抵在怀里。
他把我护在他和座椅之间。
最后自己全身骨折,住了半个月的icu。
而我只是划伤了手臂。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里还静静停着与情人的约会信息。
他醒后,朋友无意调侃:还说你对人家没感情了,这次差点把命搭里面。
沈辞沉默片刻,在确定我不在场后,淡然出声:危难面前我救她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有责任和担当为她挡下。
但正因为我是男的,所以我也忍不住。
隔着没关紧的门缝,我看见沈辞倚着窗口,半张脸埋在烟雾中。
城西的房子你帮我上点心,万晴年纪小,装修的时候别在被骗了。
车也一道买了吧,到时候我教她,省的来找我总要打车,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说到这,他又从盒里拿出一根烟,点燃。
火光微动,映得他神色复杂。
当初不该限制临夏工作的,不然她也不会24小时都能在我身边围着。
烦。
我推门那刻,最后一个字刚好落下。
屋内瞬间寂静。
沈辞黯灭了烟蒂,抬头,神色如常。
夏夏——你来多久了。
在医院呆的时间太长,我怕公司业务落下来,有些心烦。
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的将汤接过,目光却从不着痕迹的审视瞬间化为紧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沈辞垂眸盯着我从指尖蜿蜒到胳膊上的红肿,喉结慢慢地滚动着。
汤……洒了。
我不太会做饭。
沈辞总说这种和油烟打交道的事情应该交给他,所以这些年,我下厨的时间寥寥无几。
我想你快点好起来。
快点出院。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自以为消化好的情绪在开口那瞬间尽数化成哽咽。
夏夏,我说了多少次外面买就好。
他叹了口气,用力将我揽到怀里:我娶你回家不是让你伺候我的,你不养好身体天天往医院跑怎么行。
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沈辞看着我,眼神恰如其分的和我错开。
好香,我们夏夏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查房查房!
一抹白色的影子猛地冲进来,不着痕迹的将我和沈辞挤开。
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查房。
对方歪着脑袋,瞪大的双眼显得迟疑又无辜。
而一向温和的沈辞阴沉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在我给他递汤的瞬间,他直接将我甩了出去:哪来的护士毛手毛脚。
滚开!
咚一阵疼痛钻心而来。
我下意识用力一抽,胳膊上一大块烫伤的皮被扯了下来。
小护士恍若未闻,笑嘻嘻的凑近沈辞,上下其手地拽着他的衣服揉搓不停。
而后,她回头瞪着我:呀!
你怎么照顾病人的,你不知道他不吃胡萝卜吗!
女孩捂着耳朵后退半步,风一样的跑出去又冲进来:护士站还有一份新鲜的饭菜,吃我这份吧。
阿姨你别误会呀,病人入院档案上都写着这些注意事项,我也只是记性好罢了。
呼吸一滞,我的头又开始疼。
室内的烟气也没散掉,莫名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家暴的徬晚。
那个时候我爸的烟不停,朝我和我妈挥上来的棍子也不停。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吃胡萝卜。
我有些烦躁的开口。
十八岁的沈辞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小兔子,自此每天都拿着胡萝卜上下学。
他总是一边用力啃着,一边抬起眼悄悄地看我。
他最爱盯着我的眼睛,瘪着嘴委屈巴巴的哭诉:小兔子喜欢吃胡萝卜,我也喜欢吃胡萝卜。
你喜欢小兔子,那你就该喜欢我!
可惜时过境迁。
我抬眸静静看着沈辞。
岁月确实偏爱他,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身形逐渐重合。
好像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而今他正低着头,装作一副不耐烦却又老老实实的一勺一勺的挖着小护士送给他的饭。
带过来的汤凉了,浮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油。
见状,女孩提起来。
哎呀!
汤水撒了一地,油腥溅在我的裙摆上。
这条裙子并不好看,但是是沈辞亲手给我做的,是我最宝贵的一条。
本来我是想和他重新开始的。
抱歉,抱歉我没拿稳。
不过阿姨你也真是的,听说你们结婚十多年了吧,怎么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呢。
是不是……根本不爱哥哥啊。
我赫然笑了:今晚有事,我不来了。
转身的瞬间,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
2发现沈辞在外面养了情人,大概是两个月前。
离婚的话从那时候开始就在嘴边反复酝酿,可我始终无法开口。
我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次聚散便会习惯。
可我高估了我自己,更低估了十年来我对沈辞毫无底线的信任。
爱过后的余温,每一次都是细密的荆棘。
记忆里车子不受控制的一瞬间,沈辞以一种及其扭曲的姿势横在我面前。
他半个身子被血染透,仍试图抬起手捂住我的眼睛:夏夏,别害怕。
江临夏,我在。
也许老天爷都不想让我们分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任凭谁也都会说一句幸福。
但有些幸福好像就是只有做一个不清醒的人才能获得。
我打开车窗,闭上眼,入秋的风凛冽寒冷。
两个月前,我缠着沈辞陪我练车。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
夏夏,你那么聪明、独立,这些小事不需要我陪你,你也可以做的很好。
可我执拗的让他教我。
信息提示音响了,沈辞坐在副驾驶,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我,将手机亮度调低。
手机慢慢的斜背着我。
也许他以为我在专注的看路,但这些小动作我尽收眼底。
于是,我慢慢加大车上的音乐,思考着这段婚姻是否出现了裂隙。
也就是那天下午,一向讨厌动物的沈辞提议要养只小狗。
我过去逗狗的那几秒,他拍了狗狗的照片分享给了万晴。
我向来不喜欢翻他的手机。
可万晴的消息太着急,安全感又太少。
仅仅是沈辞去抽根烟的功夫,手机就响了十余下。
小狗很可爱,不过比我们养的元宝还差一点。
喂,你前妻没教过你追人呀,你怎么这么幼稚。
沈辞没有否认她的称呼。
他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又说:嗯。
想养一只去缠着元宝,省的你总陪它。
万晴秒问:你吃醋啦?
我早说让你和她离婚,你偏拖着。
我快要没什么耐心了,你要是在敷衍我,我可就找老巫婆面谈了!
沈辞没有答,从外边进来的时候烟气熏的人眼睛泛红。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把手机还给他的。
我也不想回忆沈辞小心却又熟稔的一遍遍试探。
他看完消息后眉心猛地就蹙了起来,用力将我抱进怀里:最近公司太忙,陪你的时间太少,对不起啊夏夏。
而后,他体贴的将我送到家里,车子驶向与公司位置完全相反的岔路口。
3回到家,我拿出看了无数遍的离婚协议。
字迹被泪水打的斑驳不清。
我又累又冷,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我们结婚那天穿的喜服。
我怔怔的望着,自嘲的将衣服抱到怀里。
纸团却顺势从兜里掉到我脚边。
一张孕检单。
万晴——怀孕了。
我狼狈的跪跌在地上。
骤然生起的猜测涌上心头,我眼皮狂跳,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干呕着。
七岁那年,沈辞搬到我家旁边。
在我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他把我拉出了深渊。
我爸喝死后,我妈把对婚姻里的怨气全都转到了我身上。
5岁的沈辞很瘦,个子也不高,但有勇气辍学一年赚钱送我去城里上高中。
而后,他开始创业,供我继续读书。
他毕业那天,我们领了结婚证。
那天晚上沈辞喝多了酒,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他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要把心掏出来给我看:我是真的打心底觉得,出轨的人很恶心,不论男女。
夏夏,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出轨,这是我对你的责任,更是我的底线。
就这两句话,我信了十年。
直至万晴出现。
4开门声传来,我咬紧纱布给自己做最后的包扎。
沈辞?
宽松的病号服显得他额外单薄。
沈辞凑近和我贴了贴鼻尖,眼里带着讨好。
夏夏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想回家陪你。
我突然有些看不懂他。
明明我们相识了5年,可我连分辨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都做不到。
夏夏,看,绣球花!
我花粉过敏,但又喜欢鲜花。
买房子的时候,沈辞打通了家里的阳台做了玻璃柜,就为了把花放在里边。
但也是他,前不久我问结婚纪念日为什么没有鲜花。
沈辞不耐烦的开口:你不是鲜花过敏吗?
还买来干什么。
一时无言,我捏紧了离婚协议。
沈辞,我有话……夏夏,外边冷,我去洗个澡省的有凉气。
他的笑还是带着温柔的弧度,却又透着令我陌生且心悸的幽冷。
好。
你先去,一会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很重要。
我强调了一句。
沈辞怔了片刻,将手机递给我:公司要是有电话来,还要辛苦夏夏打发下他们。
那,夏夏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背过身,我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打开消息界面。
沈辞给我的备注向来是单字一个夏。
刚结婚那时我发脾气让他换,可沈辞一再推脱:手机都是公司消息,不方便。
夏夏对我最好了,一定不会让我为难。
我记不清是因为被拒绝多了还是忘记了,总之我再也没提过。
而今,晴晴乖宝是他唯一的置顶。
我点进去,几千条消息涌出来。
嫂子,姐姐,前妻,小三……我的称呼随着沈辞对万晴的爱意增加而改变。
她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沈辞就迎合她:都是时间的错。
我们早该相遇的。
我强忍着心悸下滑,指尖停滞在车祸那天。
半夜时刻,万晴催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拍婚纱照?
沈辞说:现在。
那天他彻夜未归。
我也因为他第一次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担心的一宿没睡。
等到清早,万晴又说衣服不错。
哥哥,你真的好会啊。
果然穿着西装do性张力拉满了呢。
搞别人的丈夫最刺激了。
也是那个时间点。
沈辞给我回了电话,说是带我去补婚纱照。
他还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妆造,穿好了西服。
我开始兴奋的套当年那件不合适又劣质的婚纱,飞奔着跑向车。
车祸发生的前五分钟。
万晴开始刷屏孩子的B超单:我怀孕了。
孕检单我塞到你衣服里了,要不要和我打赌江临夏什么时候会发现。
沈辞,你要当爸爸了,开不开心。
灯像是约好了一般全暗了下来。
一瞬间,眼前全黑,只有手机屏幕莹莹的黄光。
那天最近的救护车调过来要一个小时。
我跪在马路上像疯子一样磕着头求他们送沈辞去医院。
猜测被完全印证,我有些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嗓子眼都被东西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没处透气。
手机又开始嗡嗡的叫。
你总要给我点甜头吧哥哥。
听说你当时和那个小三都没有像样的婚礼。
她怎么那么不值钱啊。
……我就不像她,我值得世间上最好的。
哥哥,娶我吧,等我肚子大了就穿不上婚纱了。
水声骤停。
沈辞自然的拿起手机再次走进浴室,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甚至他还有心分神,轻吻上我的额头。
家里的隔音不算特别好。
更别提中间也就隔了三五米。
可他是沈辞啊。
我怎么会怀疑他出轨呢。
信任比爱更难得。
他用了十年让我交予真心,所以他确定江临夏会永远相信沈辞。
沈辞不小心和我对视,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漫天星光还要璀璨耀眼。
时间仿佛放缓下来,一秒像是比一年还要漫长。
好。
我答应你。
老婆。
他连声音都没收敛。
半小时后,沈辞擦干头发出来,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没什么。
我说:离婚吧。
我痛苦地闭上眼,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依旧没能减轻。
沈辞的声音错愕震惊:什么?
我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眼泪覆盖。
沈辞,我说……我要离婚。
只一刻,多年的羁绊瞬间让他明白了很多我们不用说出口的话。
沈辞扫视着被打开的柜门,他看着换了位置的西装,甚至他试探着向前摸了摸西装的口袋。
每进一步,眼神里的绝望和惶恐就增一分。
他一步步艰涩地走过来,脱力般慢慢地跪在我脚边。
对不起临夏,对不起。
我……我发誓,我们只有过一次,我真的没想到会……哪一次?
我平静的开口。
纪念日那天,我喝多了酒……其实我就是太开心了,我好高兴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
他低着头,仓促的辩解。
我把她认成了你。
我是真的很后悔!
但我怕你生气,一直不敢告诉你。
没关系,我做了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沈辞瞳孔骤然紧缩。
什么?
我摇摇头,尽力扯出一抹还算真挚的笑容:我一直呆在家里,然后选择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