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月在心里默默估量一番,犹豫道:“钦哥,我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愿意亏待任何人,可若是真的悉数退还了全部嫁妆,在外人看来,难免不会多想是你有错在先,更何况……”
说到这儿,她咬咬唇,硬着头继续往下说。
“更何况姜苒心思歹毒,险些误了你的前程不说,还气晕老夫人,实在过分,到头来还要让她拿走全部嫁妆,我怎么想都觉得你理亏。”
徐知钦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温霁月微微侧目,低声道:“嫁妆退还一半,你若担心她日后过不好,让她将珠宝首饰带走即可,不易变卖的古董字画留下来,如此也算全了你的仁义之心。”
“可是这名目实在不好听。”
徐知钦眉头皱得很深。
“堂堂七尺男儿郎,怎可拿弃妇的嫁妆?”
温霁月觉得自己费那么多口舌,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他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可这种时候,她也实在不好同他争吵。
无奈只得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而后抬眸看他,目光澄净如水。
“钦哥,我知道你有你自己奉行的道义,但凡事也要讲是非对错,如今是姜苒不领情,对不住你在先,所以你同她提条件,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再者,你眼下正在京中养伤,等皇上再次任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且立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今日舍了姜苒的嫁妆,可你要一家子的人怎么办?
“老夫人身子不好,老爷和大哥每月俸禄也只有那些,眼下若瑾妹妹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你纵使不为自己着想,也应当为他们想想才是。”
徐知钦静静听着,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边关收到的第一封家书。
那是母亲写给他的,信中所言,除了他成亲当夜抛下姜苒独守空房后,姜苒在京中面临的尴尬处境外,再就是姜苒如何上孝下亲。
“我原想着她定要好好闹上一场,可她并没有,这些日子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吃穿用度比不上从前了,不过你也无需怪她。
“当初娶亲时,咱们近乎是掏空家底办了这场婚事,婚后又这般待她,她无怨无悔,甚至甘愿拿出嫁妆贴补家用,实乃贤妻。”
那时候,母亲在信中还是为姜苒说了不少好话的。
可以说,他在决意娶月娘的那一刻,还保留着姜苒的正妻之位,有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他对姜苒无情,她尚且可以掏心窝子的对待他的家人,那月娘呢?
徐知钦突然很想问问她,过门之后,是否也能做到姜苒那般大度。
只要她能,那他又何需留下姜苒的嫁妆。
可是看着她澄净的眸子,心里那些话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罢了,月娘毕竟还未过门,身份没有转变过来,自然也想不到为人妻子的责任。
更何况她说的那番话,也真真切切是为他着想,他同她计较这些东西做什么。
想到这儿,徐知钦不自觉拥紧了温霁月。
“月娘,你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妥当的。”
温霁月轻轻点头,“嗯,钦哥,不管你怎么做,我永远都是你最忠实的后盾。”
这句话顿时给了徐知钦很大的信心。
他就知道,他的月娘善解人意,最懂他的心。
温霁月却是靠在他胸口默默叹气。
姜苒那些嫁妆,她还真不放在眼里,只是姜苒行事太过分,且徐家人也离不开银子度日,所以她如此行事,也是为大家好。
更何况此举若是能给姜苒一个小小教训,于她自己也大有裨益,免得日后再咄咄逼人。
姜苒也就是碰上了她和钦哥这般好性子的人,若换做旁人,单凭她今日气晕婆母,早就闹得满城闲言了,到时更没她的好果子吃!
……
从温霁月那儿离开后,徐知钦心里畅快不少,也有信心回去同父母说休妻之事了。
彼时徐老夫人刚醒来,见姜苒不在床前侍奉,心里又起不满。
“她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徐老爷头疼不已,“行了,闹两天了,都消停消停吧,追根究底,还不是你要拿她嫁妆给钦儿下聘这件事闹的,说到底也是你的不对。”
“你说什么?”老夫人怒目瞪他,“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老徐家!”
徐绩自然知道她是为了家里好,那温氏是江南商圣,将她娶进门,对徐家百利而无一害,她的用处实在太大了。
但也正因为她太有用,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姜苒根本不可能压制住她。
她进门之时虽是平妻,可假以时日,风头一定会盖过姜苒。
到时候府里哪还有姜苒的容身之地。
而他这个做婆母的好娘子,这时候不好好劝慰,安抚姜苒的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打她嫁妆的主意,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所以不怪姜苒心生不满。
“纵使是为徐家着想,你行事也不该如此心急,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咱们可以去借,或者变卖家产,拿苒儿的嫁妆算怎么回事,若是传扬出去,你让钦儿的脸面往哪儿放。
“更甚至,他日后若是立下军功授封,朝中言官万一拿此事弹劾他,那到时候他所有的辛苦,可都要白费了。”
徐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才蓦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此说来,倒真成我的错了?那眼下怎么办,我去对姜苒说点儿好话,以免她闹腾?”
徐绩摸着胡子刚要点头,哪料徐知钦便阔步从外面走进来,语出惊人。
“爹、娘,我要休妻!”
“什么?!”
二老同时一惊。
徐知钦目光坚定道:“她气晕母亲,我实在难忍!”
徐绩忍不住想劝,不想徐老夫人却临阵倒戈。
“好,休了她,真不愧是我养大的儿子,就该有这般魄力,如此也好叫她看看,被赶出家门后,自己究竟能过上什么日子!”
徐绩无奈拂袖,“你们、你们真是糊涂啊!”
徐知钦目光如炬,“爹,这件事是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且月娘也支持,您尽管放心,一切后果,都有儿子承担!”
徐绩见他主意已定,心知再劝无用,摇着头坐在椅子上默默叹了口气。
徐知钦则向徐老夫人问起了休妻的议程。
照规矩,得知会姜家,然后两家主事人和当年的主婚人坐下来言谈,最后盖了休妻文书,才算了结。
徐知钦道:“那姜家和主婚人那边,就有劳母亲派人通知了。”
徐老夫人拂手道:“为娘办事,你尽管放心。”
徐知钦松下一口气,扭头便要出去。
哪料刚行至门口,迎面又撞上了一脸怒火的徐若瑾。
“二哥,你快去看看姜苒啊,她刚才诅咒我,说我此生一定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