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件极其枯燥、极其无聊、而且还倍受煎熬的差事,好多难民悄悄在心里念起经文,刚才拜的是妖风,这妖风比之办实咸的菩萨来说,是远远不及的,所以一个个都希望救苦救难的观世间菩萨关键时刻保佑则个。
黄四郎和怀因也不例外,低着头嗡嗡念起了经,心理上获得安慰之后,两人便悄声交谈起来。
而乔衫可就复杂的多……
直直地瞪视着城隍庙前的木架,满脑子都在想“帮主颁发的碗才是货真价实的碗,帮主颁发的杖才是货真价实的杖”这句话,即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神奇之极,简直是闻所未闻之怪事:“这乞讨还得帮主颁发杖和碗,没有这两样东西被逮着,就会吊起来打……”
突听得黄四郎悄声说道:“雷震天雷舵主的性子实在是暴躁了些,平日里处理触犯帮规的弟子,向来是用他的夺命开山锤的,轻轻一敲,不知敲太多多少丐帮弟子的脚趾头、手指头,唉,陆大胆三兄弟真是倒霉透顶。”
乔衫当即将心中震憾搁置一边,暗暗竖起耳朵,今后就得自立更生,他们所谈是丐帮的事也好,其它事也好,多听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免得不明不白被人捉住殴打。
怀因道:“谁说不是呢,真是倒霉,偏偏让巡逻的乞丐给逮着了。所幸刚才是雷舵主鞭打的他们,若是店舵主的话,这三兄弟怕是小命不保……就像开山锤之于雷舵主,这裂天鞭……店舵主已是浸淫了一十七年,端的是厉害无比。”
黄四郎身子一震,抬起头,目光大是异样:“怀兄居然知道店舵主在裂天鞭上浸淫了一十七年,想必其它几位舵主使什么兵刃,也是了如指掌吧,看来这场考试怀兄是下了不少功夫啊,只要顺利通过考试,便可拜在风、雷、电三位舵主任何一人门下,恭喜,恭喜,小弟这就提前恭喜怀兄,成为三位舵主的嫡传弟子。”
怀因昂首挺胸,摆出装比犯的标准姿势,心中得意非凡,面上却是一副看破生死之样,淡淡地道:“话不能这么讲,知道几位舵主所使兵刃,未必考题中便有,不过……”
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看了半天,缓声说道:“不过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这句话不会错,雷舵主门下也好,店舵主门下也罢,咱们但凡成为丐帮弟子,摆脱难民身份,一些人生大事便也有资本考虑了,这个……这个,听说乔帮主的女儿,已是一十七岁……该嫁了……”
乔衫听到这里,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是满脸愁容,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不说话。
怀因眼睛一翻,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我说的有错吗,乔姑娘一十七岁,该嫁了,不对吗?”
乔衫敷衍道:“对,对。”过得一阵,发现怀因还在瞪着他看,便又说:“我看怀兄正好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地步,这娶妻生子之后,还可纳一名小妾。”
怀因摇头晃脑,满脸得色:“这个纳妾之事暂时还没有考虑,不在计划之中……”
乔衫却是心事重重,他们说“乔帮主的女儿”——“丐帮的帮主姓乔,这好像有点不妥……”
这不妥之处却是同他名字有关,他的全名是这样的,姓乔,名衫,字帮主。这是醉酒老爹给取的名字,他那老爹平日有两大爱好,一样是喝酒,一样是起名,对古人姓、氏、名、字那一套尤其追捧,所以乔衫一出生,便起了“帮主”的表字。
上户口的时候,大概是喝多了,没把“衫”写上,只写“乔帮主”三字。
孩提时候倒没觉得什么,这长大以后,便是各种烦恼缠身。当然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那过去的那些烦恼也不必提了,甚至过去那个“乔帮主”的名字也可一并丢在垃圾堆里,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入得丐帮,需要签名什么的,他难免要照着二十多年的书写习惯,写下“乔帮主”三字,而且另有一件为难事,他遗传了父亲好酒的毛病,倘若有一天喝醉了,对着身边人胡言乱语,哪过去的名字势必又将困扰他现在。
困扰倒在其次,是古人对名讳之事极为讲究,带来什么祸事、厄运却是糟糕。
慎重考虑后,觉得这个丐帮是不能去了,不仅不能去,还得打探清楚丐帮主要分布在哪些地方,离他们远些比较稳妥。
然竖起耳朵半天,黄、怀二人却再也没说一句有关丐帮的话,自打怀因无意中提到“乔帮主的女儿”,他们的谈话便完全走了样。
两人洽耳交谈着,不时挤眉弄眼,有时嘿嘿笑出声,嘴里好像在说什么“要掐一把她水灵灵的脸蛋”,然后两人便眼冒异光,嘴角耷拉,哈喇子流出来,再后来,那位尚未蒙面的乔帮主之女,已惨遭二人毒手,也不能说是惨遭二人毒手,依他们之言,倒像是他们遭了乔姑娘毒手。
若在前一刻,乔衫无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刻想着自己的名字,担心犯丐帮大忌,只轻轻叹了一声,心想:“以前在大学那会儿,好多女学生晚上失踪,第二天回到教室,都会趴在桌上发朋友圈,说什么‘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出天外有什么,而男人的心思却是要比天宽广的多’,这话用来形容黄四郎和怀因两人,倒是贴切不过。”
乔衫这一叹气,黄、怀二人心中皆是一惊,之前说“乔姑娘该嫁了”还不打紧,现在两人悄悄地让人家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出来,可就有些放肆,简直有些混帐。倘若此事被监考的几位舵主知道,他们不仅会失去考试资格,弄不好还会像陆大胆三兄弟那样,被吊起来打。
额头汗水顿时涔涔而下,面面相觑好半天,黄四郎突然冲上来,一把捉住乔衫的手臂。
乔衫魂不守舍,猛然觉得有人拉扯手臂,还道是已让人知晓名字,登时叫道:“做什么?”
怀因从另一边挤过来,捉着他另一只手臂,恶狠狠地道:“倘若你敢告密,毁我们兄弟的前程,哪你也……别打算好过,俗话说的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便给你说几道有可能考的考题吧……”
乔衫一时还想不到“毁我们兄弟前程”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们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态度蛮横,极不友好,一面挣扎,一面叫道:“你不用跟我说考题,我不参加这一场考试。”
怀因脸色大变,城隍庙前这上千人,再不找个管吃管住的地方,非饿死冻死不可,他却说不参加这一场考试,显然是根本就不怕饿死、冻死,而不怕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已看淡生死,这小子又不是和尚,哪能看淡生死,只能是第二个原因,哪便是他要过去告密,告密这种行为虽然不耻,但往往好多人可以凭此而飞黄腾达,只要他对丐帮几位舵主说,怀因说什么什么,丐帮定然是会破格录取他的,当下声音都沙哑了,颤声道:“你……你……我必须得跟你说考些什么……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告诉你考题,你不领情,哪便是……哪便是背信弃义,按照江湖规矩,可是得……可是得……”
怀因没在江湖中行走过,连说两个“可是得”,最后道:“可是得凌迟……”
然后不待乔衫反应,已说道:“店舵主在裂天鞭上浸淫了一十七年,雷舵主在开山锤上浸淫了……好像是一年,这个倒不是糊弄兄弟,实在是怀因无法确定,这位雷震天加入丐帮也不过才一年光景,早年他是一名屠夫,擅使杀猪刀,他本姓好像是姓张,不过丐帮中舵主是以风雨雷电为名,故改姓为雷,取了名叫震天,意为放喉一吼震动天……这改名之事江湖倒是有之,可这抛弃祖宗姓氏,另取一姓,却是从未见过,兄弟进不得丐帮倒也罢了,若进得丐帮,万万不可当着雷舵主的面说‘张’这个字,否则他便要拿开山锤敲人脚趾头、手指头。咱们说‘一张桌子’,在雷舵主面前却要说‘一只桌子或是一把桌子,哪怕说一头桌子也行,就是不能说一张桌子’。风舵主为四位舵主之首,所使是一只布袋,唤作乾坤袋,已经陪伴了他十一年。”
乔衫听得暗暗好笑,这雷震天倒是有趣的紧,让人说“一头桌子”,自顾自笑了半天,才想到怀因说这些,是怕他到城隍庙前告密,便道:“我是聋子,你们刚才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
怀因哪里肯相信他的鬼话,四下里看了一眼,确定身边再无他人,压低声音道:“再给你抖落一道压箱子题,知道为什么顺利通过考试只能成为风、雷、电三位舵主的嫡传弟子,明明四位舵主,哪位雨舵主难道不收弟子吗?我悄悄地跟你说吧,雨舵主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美人儿……快,记着些,记着些,此题必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