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初展鱼肚白时，何穹穿戴齐整，打着哈欠洗漱完，步出自家的篱笆小院。
“哟，是何家小哥儿，今儿打哪去做活？”
“是李婶啊，我今儿去海边帮刘叔捞鱼去。”
何穹一身青色短打，长发以木簪固定，却又梳理不大齐整，松松垮垮落了几缕在耳侧，双手还背在身后，似老大爷遛弯一般，瞧着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奈何那厮皮相生得好，浓眉大眼，面色红润，又个高腿长，逢人自带三分笑，嘴儿也甜，叫人挑不出半分错。
包子铺的李婶笑呵呵地朝何穹招手：“你这娃娃起这早，还没吃吧？来婶子这儿拿俩大肉包去垫垫。”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何穹嘴上这么说，倒是转身行至铺前，伸手接过俩肉包。肉包刚刚出笼，冒着丝丝热气，何穹咬上一大口，肥瘦相间的肉，混着爽脆的酸菜，油而不腻，空荡荡的胃瞬间被暖意填满，可谓之满足。何穹吃得舒服，直夸美味，逗得李婶咯咯笑。
“婶子，我今儿没带钱，账先赊着，回头再还您。”
李婶无所谓地摆摆手：“就那几文钱，不用你还。你不是说今儿要去海边？赶巧我家二蛋想吃鱼，你顺道帮我带几条小鱼来，回头付你钱。”
何穹推脱不过，只好点头应下，转身去往东边。
晋安是为府城，东面临海，西面种五谷，道路四通八达，常有商人驻留立业，酒肆、粮仓、钱庄、客栈、织坊、镖局、赌馆、秦楼等遍地开花，当属鱼米之乡。
“何家小哥，早啊。”
“早啊王姐。”
“小何，又出来做活啊？”
“是啊钱叔。”
一路东行，频频遇见街坊邻里与何穹打招呼，何穹则笑着一一回应。
何穹是个闲不住的人，虽勤快，可又不服管教，同一个地儿待不上多少时日。街坊邻里常常见他四处讨活做，又因生得俊俏，久而久之混了个脸熟。
说笑间何穹来到海边，口中的刘叔早已在海边等着了。
刘叔年过四旬，多年风吹日晒的他肤色黝黑，早年也是位打鱼的好手，只不过去年不慎摔折了腿，此后再不敢下海捕鱼，只能在海边浅水区捡些扇贝牡蛎再捞些小鱼维持生计。今年他风湿犯了，水也不敢沾。膝下又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孙儿，何穹见他日子苦，果断过来搭把手。
“对不住啊刘叔，今儿来晚了些，这就去帮你捞鱼去。”
“没事没事，小何你来了就成。”
刘叔笑呵呵地回道，目送何穹熟练地挽起袖子，操过一旁的捕鱼用具快步往海边去。
自小住在海边，何穹水性还不错，泛舟更是信手拈来，此刻踩着竹筏四平八稳地荡了出去。
他自小同一位江湖隐士学过几招，身手相比寻常人敏捷，且比寻常人多一把子力气，随手一网兜，就能兜中几条鱼儿。他一边撒鱼饵一边捞，很快身边的鱼篓里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见大丰收，何穹调头往岸边划去，划着划着，忽觉身后光线渐岸，回头一望，竟是一道海浪迎面而来。
“我滴娘嘞！”
何穹暗骂一声，拼命划船，可海浪岂是那么好躲的，很快便追了上来。何穹只得就地趴下，两手死死抱着鱼篓，被海浪兜头盖住。
“小何！”
这突生的变故吓得刘叔拐杖都扔了，想也不想就要去救人，好在海浪只有一道，何穹好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只不过浑身都湿透了。
海面上还有其他渔夫，同样被这道海浪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淋成个落汤鸡，有的掉入海中，还好识水性，很快爬回自己船上。
“邪了门，今儿分明没刮风，咋就起浪了？”
何穹嘀嘀咕咕地靠了岸，刘叔赶忙步过来，拉着何穹上下打量：“小何，你没事吧？”
何穹抬手抹了把脸上水渍，笑呵呵地回：“没事儿刘叔，方才虽起了浪顺走鱼篓几条鱼，但又有几只螃蟹和大虾落在了竹筏上，收成不错，刘叔今儿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这娃娃说得哪里话？这几只螃蟹和大虾是你拿命换来的，叔今儿就送你了。你再挑几条喜欢的鱼，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天凉当心染了风寒。”
“叔，我就一来做活的，哪能白要您这么多东西？”
刘叔可不乐意了：“你这后生可怜我爷孙来帮忙，活儿又干得好，叔谢你还来不及呢。就这样，莫和叔算这些小账，这是你今儿的工钱，赶紧挑好东西回去。”
何穹拗不过，只得依言蹲下挑鱼。
刘叔将鱼倒入盆中，何穹本想选小的拿，刘叔岂能让他如意，斗大的牛眼死死盯着他的手。何穹只好象征性地拿了几条不大不小的，用绳子穿好提了回去。临前偷偷将几只螃蟹留下，便脚底抹油溜走。
刘叔追不上他，在身后吹胡子瞪眼，而后笑着骂他“臭小子”一个。
归家途中路过包子铺，将李婶要的鱼儿递过去，李婶说给钱他也没收，跟个兔子似的蹿得飞快，“婶子，就当是包子钱了哈。”大街上只能听见李婶那大嗓门喊：“哎哎！何家小哥儿——”
何穹回到自家小院，将手里的鱼儿一股脑倒入木盆，便回屋换衣裳去了。
却是不知，一条小鱼儿甩尾扑腾着蹦出盆外，化作了人形。
他披头散发，面上苍白无人色，一身衣物破烂不堪，做不到完全蔽体的作用，苍白的皮肤露出一块又一块。
“我去，什么东西？！”
何穹刚换好衣服走出来就撞见这一幕，吓得直接退了半步。
地上那人，长长的头发将脸遮了个九成，只堪堪露出一双眼来，四肢着地，浑身又湿漉漉的，与老一辈人口中说的“水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何穹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牛鬼蛇神，若不是听见那“水鬼”吐人言，早撅了过去。
“救我……”
地上那人吐出这句话，便两眼一黑陷入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