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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

安陵容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小说《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作者为“安陵容”,主要人物有安陵容甄嬛,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历经生死,再睁眼,安陵容回到了初到京城的时候,重来一世,她要好好活。恩宠,她要。孩子,她也要。前世她不曾得到的,这一世,她都要。只是后宫凶险万分,即便已经历经一世,她依然走得步步惊心。都说这宫里容不下真心,可到头来,她却发现,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只是这一世,不再是她主动。皇上剖出一颗心来爱她,不只因她的声音神似纯元,而是因为她就是她。甄嬛全心全意爱她如亲妹,不是为了利用,......

主角:安陵容甄嬛   更新:2024-01-11 07: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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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安陵容甄嬛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由网络作家“安陵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作者为“安陵容”,主要人物有安陵容甄嬛,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历经生死,再睁眼,安陵容回到了初到京城的时候,重来一世,她要好好活。恩宠,她要。孩子,她也要。前世她不曾得到的,这一世,她都要。只是后宫凶险万分,即便已经历经一世,她依然走得步步惊心。都说这宫里容不下真心,可到头来,她却发现,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只是这一世,不再是她主动。皇上剖出一颗心来爱她,不只因她的声音神似纯元,而是因为她就是她。甄嬛全心全意爱她如亲妹,不是为了利用,......

《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精彩片段


“华妃娘娘,您说许嫔妾嫔位?”安陵容故作惊喜地复问了一遍。

华妃扬起嘴角,还没等她笑开,安陵容紧接着就一句话砸下来:“可是封嫔封妃,向来遵从的都是太后懿旨,娘娘未免有些,过于大放厥词了。”

曹贵人登时脸色一变:“容妹妹,这话说得放肆了!”

安陵容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妃。

华妃看着敢与她直视的安陵容,脑子一点点地冷静下来,咬着牙狠狠说道:“安陵容,本宫倒是小瞧你了,当日你在本宫身边百般讨好的时候,倒是没看出你是这么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华妃起身,一步步逼近安陵容,几乎是贴着她般说道,“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在皇后手底下活成什么样子。”

“那便请娘娘拭目以待,嫔妾自当在这宫里好好活着。”安陵容收下华妃的宣战,算是与她正式撕破了脸,临走前,她还笑盈盈地说,“周公公来传话的时候说,娘娘觉得又一匹料子很适合嫔妾,嫔妾倒是觉得过于花哨了些,娘娘还是留着赏旁的人吧。”

身后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稀碎的声音,安陵容站在院内,仰头看了眼炫目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踏出了翊坤宫。

咸福宫里,甄嬛和沈眉庄还在望眼欲穿。

“眉姐姐,自入宫后我们便小心翼翼,从不敢得罪旁人,要在宫中平安度日,怎么就这么难呢?”甄嬛想着华妃平日里的做派,越想越担心,“也不知道容妹妹在翊坤宫里怎么受她刁难!”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沈眉庄也是愁眉不展,“这宫里,步步凶险,我们处处忍让,可是她们却想来要咱们的性命。”

“还是容妹妹说得对,在宫里一味地退让只能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果,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眉姐姐,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忍耐了。”甄嬛说起那日沈眉庄同她说的话,“宫里明争暗斗从未停歇,既已踏入了这个漩涡,就不得不争,纵使华妃在这宫里一家独大,我等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但总要奋力抵抗,方能给自己博得一条生路。”

沈眉庄陷入沉思,感慨着开口道:“容儿倒是比你我看得更长远一些,我只想着华妃家大势大,不可与之为敌,却不曾想过,是否为敌根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一旦得宠,却又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便都是她的敌人。她欲除之而后快,我却还想着步步为营,等着有一天能够和她势均力敌。”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叹自己的天真,还是叹自己的愚蠢,“嬛儿,我越发觉得,和容儿结为姐妹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了。”

察觉到沈眉庄称呼的变化,甄嬛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觉得,安陵容非复池中物,这样的人,只能是盟友,不能是敌人。

余氏死的那天,残阳如血一般地洒下来,安陵容在冷宫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天快黑了,才等到曹贵人从里面出来。

“曹姐姐辛苦,费了不少心力替华妃娘娘安抚余氏和丽嫔吧?”安陵容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拉住曹贵人的手,“天色渐晚,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曹贵人刚说了一通的话,这会儿根本没力气和安陵容推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那便一道走走吧。”安陵容也不恼,执意要跟在曹贵人身边。

曹贵人无法,只能任由她跟着自己。

刚走出几步,小夏子就从冷宫里跑出来,言道余氏已经就死,又赶着去向皇上复命去了,曹贵人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华妃娘娘最近肯定很是生气,为堵住丽嫔的嘴,姐姐和她许诺了不少好处吧?比如,让她安心待在冷宫,等这阵风声过了,娘娘定会再想办法接她出去,之类的。”安陵容语气平静,却正是说中了曹贵人的心思,她忍不住一笑,“丽嫔可真是蠢,向来进了冷宫的嫔妃,就没一个能囫囵个地出来过,就这番承诺,她居然也信了。”

曹贵人免不了脸色难看起来:“妹妹若是来挖苦我的,那大可不必,娘娘此番盛怒,要不是我拦着两分,妹妹近来未必能这般好过。”

“曹姐姐,我是心疼你呢。”安陵容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温声说道,“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不多,除了齐妃的三阿哥,也就姐姐的温宜公主是带在身边养着的,我知道,依照姐姐的位分,原是没有资格养育公主的,只是当年姐姐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温宜公主,皇上恩赦,华妃又处处帮姐姐说话,这才留得公主在身边长大。姐姐感念华妃恩情,所以才一直效忠于她,即便受尽诸多委屈,也不曾有过旁的心思。”

曹贵人心里触动,言语也软和了不少:“妹妹心思剔透,姐姐自愧不如。”

“我理解姐姐,但也实在是担心姐姐,为着温宜,妹妹不得不提醒姐姐两句。”安陵容趁机说道,“华妃并不可靠,她将温宜留在翊坤宫里,终究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着姐姐和温宜,她自己没有孩子,只想着手里握着一个孩子当做自己的本钱罢了。姐姐慈母之心,当为温宜多加考虑啊!”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华妃背后有年家,权势滔天,我如何能抵挡。华妃纵使有私心,但她这些年来对温宜确实也是疼爱有加,我已经很知足了。”曹贵人不为所动,她投靠华妃这么多年,虽然受委屈,但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不是安陵容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安陵容也不急,只淡淡说道:“是啊,年大将军最近似乎又立了大功呢,真是劳苦功高。”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落在曹贵人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妹妹你……”

“姐姐,碎玉轩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安陵容似是没有听见曹贵人的声音,笑眯眯地松开了手,“日后姐姐若得了空,可以带温宜公主来碎玉轩坐坐,我和莞贵人都很喜欢孩子呢。”

曹贵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眼看着安陵容的身影消失在碎玉轩门口。

她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没等她走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莳萝小跑着赶上曹贵人的步子,行了一礼后说道:“我家小主遣奴婢过来同贵人说一声,丽嫔胆小怕鬼,与其许诺好处安抚她,不如让她真疯,也算了结此事。”顿了顿,莳萝又说道,“我家小主说了,实在是和贵人合得来,此事只算做是和贵人私下的情谊。”

曹贵人心里豁然开朗:“替我谢过你家小主。”

莳萝得体地笑笑,行礼退下。

晚间,安陵容与甄嬛一道用饭,饭后在院子里喝茶赏月,闲话家常。

“不知道皇上在郊外怎么样了,这天越发的热起来,蚊蝇也多了,郊外不比宫里,没法事事齐备,苏培盛和小夏子都没跟着去,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身边伺候。”甄嬛躺在藤椅上,看着天幕悬挂的一道弯月,怅然说道。

“姐姐不必忧心,皇上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安陵容捻着半块糕点慢慢吃了一口,“流朱的手艺真是好,这太师糕甜而不腻,我身边的莳萝和豆蔻竟没一个会这些,小印子的手艺都比她俩好些。”

小印子在一旁谦逊地笑笑。

甄嬛看了他一眼,转而同安陵容说道:“难为你那日巴巴地去求皇上把他要过来,这些日子经你提点着,倒是像模像样了很多。”

安陵容只是一笑,说起旁的事情来:“说起来,这藤椅也是小印子扎的,姐姐觉得怎么样?”

“摇摇晃晃的,倒也悠闲。”甄嬛说着,躺在藤椅上晃了两下,做矜不住笑出来,“让小印子再扎一个放库房里,等改明儿眉姐姐身子大好了,让她也过来坐坐。”

安陵容正要答话,忽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后宫。

“有鬼啊————”

安陵容和甄嬛都被吓了一跳。

甄嬛细细地听辩了,才猜度着说道:“似乎,是富察贵人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她喊的什么?有鬼?”

安陵容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附和说道:“听不真切,好像是这么喊着。小印子,你和小允子一道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小印子和小允子各自应了一声,赶着跑出去打听,不多时,小允子就回来禀告:“回两位小主的话,富察贵人在御花园晕过去了。”

“什么?”甄嬛诧异地看了看安陵容,两人对视一眼,“你在前头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安陵容遂携手和甄嬛一路朝着御花园走去,身后带了几个得力的小太监一同跟着。

小印子守在那里,只见富察贵人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轿撵上昏死了过去,身旁竟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甄嬛扫了一眼,在富察贵人正前方的树荫下面发现了一滩血,赶紧错开眼。

“你们几个,先把富察贵人抬回延禧宫,槿汐,你跟着一道去帮忙打点一番。”安陵容吩咐小太监们道,又嘱咐了崔槿汐,转而又和豆蔻说道,“你去太医院找一下今天当值的太医,让他到延禧宫给富察贵人看看。”

甄嬛看了看时辰:“眼看着夜深了,不好再打搅皇后娘娘,槿汐,你今晚就留在延禧宫照顾一下富察贵人,明儿一早再回来。”

崔槿汐和豆蔻皆是俯身领命。

晚风吹过,却带不走初夏的燥热,甄嬛心里惴惴,握着安陵容的手掌慢慢渗出汗来。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眼前的情形这般诡异,她怕的是人心叵测。

身后只留下了莳萝和流朱,浣碧看着门户没有跟来,一行四人急匆匆地往回走。

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比刚才富察贵人叫得还要凄厉,似乎是拼尽全力在嘶吼一般,响彻了整个后宫,一时间,六宫陆陆续续地点起灯来。

“这一声,是冷宫那边传来的。”安陵容遥遥看向冷宫的方向,沉声说道。

甄嬛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她抬眸,落进安陵容的眼睛里,瞳孔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脑子一点点地清明起来:“是丽嫔?”话音落地的瞬间,她猛地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是华妃。对外都说丽嫔疯了,但是真疯还是假疯,大家心里都有数,她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坐实了丽嫔疯癫的事实,好让自己破了眼前这个困局。”

安陵容点了点头:“快回去吧,莳萝,你跑一趟咸福宫,把事情和沈贵人说道说道,让她心里有个底,看今晚这情形,明日皇后宫里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莳萝连忙赶着去了。

小说《重生之安小鸟嘎嘎乱杀》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一夜未眠,赶早去皇后宫里请安,安陵容和甄嬛脸色都不太好。

安陵容是装的,甄嬛是吓的。

“碎玉轩离御花园近,昨晚富察贵人晕倒,听闻还是莞贵人和容常在派人把她送回去的,那一帮奴才只顾着自己逃命,竟连主子都丢下了,本宫定要狠狠地罚他们。”皇后一脸正色,自从华妃协理六宫之权被撤后,她的身子倒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你们两个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不用来请安了,养好身子要紧。”

甄嬛与安陵容起身应是。

华妃今日也在,冷笑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罢了,莞贵人和容常在未免太过胆小了。”

甄嬛抬眸浅浅看了一眼华妃,并未同安陵容一般落座,而是俯身一礼,意有所指地说道:“要说鬼魂,自然是冤死鬼才会对世间有所留恋,近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左不过一个余氏。嫔妾害怕,是因为余氏生前就想对嫔妾下死手,只不过,余氏是受了丽嫔指使,她死得冤屈,十成九是要去找丽嫔算账的。”

“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欣常在接上甄嬛的话,“只是,余氏罪该万死,怎么就算得上是冤死鬼?”

齐妃淬了一声:“你知道什么!那余氏可不就是枉死的吗?听闻那日她不肯就死,砸了毒酒、撕了白绫,苏公公没法交差了,让人拿弓弦把她活活地给勒死了……”说着,她还看了一眼华妃。

华妃脸色难看了三分:“齐妃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你身在妃位,可不要以讹传讹,扰了后宫安宁!”

齐妃有些羞愤,但随即反应过来,连连冷笑:“华妃,你如今可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了,皇后娘娘面前,你我都是一样的,怎么还端着这幅口吻说话,是想违抗皇上的旨意吗?”她被华妃压制多年,今日算是说了一句畅快话,堵得华妃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曹贵人解的围:“华妃娘娘纵使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好歹也是妃位,这般顾全大局、稳定六宫才是嫔妃之首应有的气度,齐妃娘娘不帮着皇后娘娘一同平复后宫风波,怎的还煽风点火呢?”

华妃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曹贵人,又刺了齐妃几句才收住口。

皇后这才开口说话:“好了,瞧你们,越说越不成体统,今日淳常在也在,她年纪小,听不得这些事情,没得吓坏了她,你们还一个个的口无遮拦。”她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这紫禁城几百年了,什么狐鬼传言没有啊?要真计较起来,是该做法事了。”

“这法事一做,后宫岂不是更信鬼神怪谈了?”华妃即刻就驳斥了皇后的话,但对上曹贵人的眼神,又撇着嘴改口,“不过,既然皇后娘娘发话了,便做场法事吧,也好安众位妹妹的心。让宝华殿法师日夜开场,做场水陆大法事吧。”

在场的人没一个应话的。

皇后勾了勾嘴角:“好啊,就做场水陆大法事吧。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冷宫阴气重,要好好地让法师超度一下冷宫里的亡魂。”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谨遵皇后旨意。”

华妃脸色顿时黑成一片,抬眸间,她看见了对着她缓缓露出笑容的安陵容,顿时气恼地咬紧了后槽牙。

曹贵人看看华妃,又看看安陵容,越发地在心里觉得不能小觑了她。

这小姑娘,当真是厉害,若不是她提前留了心,怕是根本就猜不到安陵容在这件事情里主导着,只是她何苦暴露自己呢?平白惹得华妃对她记恨上心。曹贵人想想只觉得头疼,华妃一句“除掉安陵容”,她不知要费多少心力。

她根本就看不透安陵容。

另外两个或许都比安陵容好对付一些。

曹贵人又看看甄嬛,想着皇上对她的恩宠,在心里摇了摇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沈眉庄的身上。

这三人为伍,总要撕开一个口子才行,上次沈贵人落水没能将她料理干净,这次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闹鬼的事情结束之后,宫里安定了好一阵子。

但余氏的死、丽嫔的疯到底是在甄嬛心里留了一道坎儿,她连着几日睡不安稳,还是安陵容借着给亡母抄写佛经,拉着她一起抄,完了再让莳萝和浣碧拿去宝华殿烧了,这才安心下来。

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流逝着。

沈眉庄帮着皇后打理后宫,越发地像模像样起来,侍寝不过偶尔。

甄嬛忙着陪皇上风花雪月,不是与皇上灯下下棋,就是在养心殿陪侍左右,与皇上日渐情深。

安陵容则是看重自己身体保养,除了偶尔奉诏侍寝和去给皇后请安外,一天到晚地在碎玉轩小厨房琢磨吃食,还抽空修好了夏冬春的镯子送了回去。

日子过得安逸又快活。

就在她们以为,生活可以一直安逸下去的时候,又出事了。

“小主,昨晚上奴婢瞧见,浣碧和曹贵人私下见面。”安陵容正琢磨着鲈鱼羹要添几勺盐,豆蔻凑近到她耳边如是说道,“曹贵人对她很是亲热,还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奴婢只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好大一张面额的银票。”

安陵容微微一怔:“你是在哪儿瞧见的?”

“在延庆殿附近的长廊下。”豆蔻回道,“奴婢给端妃娘娘请扎完针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浣碧鬼鬼祟祟地走过去,乍一看见曹贵人,吓得奴婢还以为去延庆殿的事情被发现了呢。”

安陵容凭着自己的感觉添了半勺盐,一边喝汤一边思忖:“浣碧姑娘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你别管她了,以后去延庆殿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了。”

前世的浣碧并没有成为皇上的女人,想来是甄嬛一直压着她,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歇了心思,一心一意地服侍甄嬛了,这一世安陵容依旧和她不对付,想着成全她一番,只是还没想好,且再等等吧。

只是,世间总有事情是无法预料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陵容给华妃的刺激太大了,还是甄嬛最近荣宠太盛让她有了巨大的危机感,又或者是沈眉庄成长得太快让她觉得重获协理六宫之权无望,这一世,华妃出手又快又狠。

这几日,安陵容眼看着浣碧保养得越发出众起来,虽然打扮还是宫女一般打扮,但容色如同盛开的一朵花,慢慢地绽放出了美丽,一双眼睛越发地水汪起来。过往的人时常打趣说浣碧变漂亮了,甄嬛恍若未觉,还赏了她不少衣裳首饰。

安陵容隐晦地提醒过甄嬛,要提防一下浣碧,甄嬛却笃定道:“浣碧不会背叛我。”

安陵容不知道为何甄嬛这般笃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甄嬛可能会因为这份笃定吃大亏。

这一日,甄嬛和沈眉庄去了皇后宫里回话,说着连日来暑气渐涨,后宫开销越发的大起来。沈眉庄算着账本一一说来:“宝华殿的法师做了四场法事,共支出香火钱是一千八百两。天气热了,各宫各处的宫女、太监们添了晌午的一份绿豆汤解暑,每日所得的银钱是三十二两。”

说至此,皇后抬手打断她:“一天的绿豆汤是三十二两,那一个月呢?”

“一个月……”沈眉庄捻着手指算了一下,“九百六十两。”

皇后喟叹一声,忧心忡忡地看向皇上:“富从简中来,虽然是一碗绿豆汤,但长年累月下来的话,倒也是笔大数目。”转而余光看了一眼略有思索的沈眉庄,嘴角按下迫不及待要扬起的弧度,面上依旧是端庄之色。

想起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沉吟着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是。只是这笔开支从先帝手里就有了,若是突然断了,只怕底下人心有怨言。”

“皇上说得是。”沈眉庄接口说道,“主上恩遇,奴才们做事才尽力尽心,这笔开支倒是省不得的。臣妾想着,其实每日宫里的份例都是用不完的,比方贵人来说吧,每日陈粳米一升二合,猪肉六斤、鲜菜六斤、白面两斤、豆腐一斤八两,便是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就不用说嫔位和妃位的宫例了。倒不如,把这些都折了现银分给各个宫里,绿豆和冰糖的例子也都折了现银分给各宫的奴才。一来,省了开销,二来也人人有份,省得大家你吃了我的、我又吃了旁人的,总有抱怨。”

此话一出,甄嬛笑着捧场:“姐姐玲珑剔透,换做是臣妾,是断断算不了这些的。”

皇后也笑称自己听着都头痛,连夸沈眉庄得力。

但是沈眉庄却是不知道,正是这一出裁剪份例、折算现银的提议,让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法子,也实在没有考虑到后宫拜高踩低的现实情况,没有恩宠的嫔妃,大多都只靠着这些份例度日,若是折了现银,怕是一分都到不了她们手里。沈眉庄如今位分只在贵人,虽奉旨学习协理六宫,但终究是没有实权在手,如此一番大动作,惹了满宫的妃嫔不说,也让华妃和皇后忌惮她——没有实权都敢这么做,等真有了权力,岂不是要上天?

说到底,是沈家家风的原因。

沈眉庄一开始就是奔着做贤妃去的,选秀出门前,沈夫人、也就是沈眉庄的母亲还特意叮嘱了她,入宫后务必出人头地,方不负自小的培养。因此,沈眉庄不懂人间疾苦,管家上多是天真和理想的考虑。

“你还年轻,该多历练。”皇上开口说道,虽觉得沈眉庄的法子有些许不妥,但想着前朝和前线,到底还是允了,“只是这历练,也得有天赋性情。”

“那便是说臣妾了,天生是蠢笨。”甄嬛假意说道,引得皇上一笑。

“你们看她这张嘴,还说自个儿蠢笨,那别人怎么算呢?”

甄嬛笑着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后的浣碧,正欲说话,却听得浣碧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浣碧连忙跪下:“奴婢失手,惊扰皇上皇后和两位小主,还请皇上恕罪。”她跪的角度好,抬眸盈盈看去,正好对上皇上的视线,忙撇开眼,羞得脸颊通红。

“朕记得你,是叫浣碧不是?”皇上一阵心池荡漾,别说怪罪,连带着声音都温和了几分,“不过是个茶盏,没什么值当你请罪的,起来吧。”

“谢皇上。”浣碧柔柔谢恩,缓缓站起来。

皇上的视线随着她起身而缓缓上移:“很好,人如其名,碧色的衣裳很衬你的肤色。不愧是你身边的人,姿容着实出色。”皇上看向甄嬛,似是这样解释一番就能掩盖掉自己看中了浣碧的心思。

浣碧娇羞地垂眸站在原地。

甄嬛看着她,又看看皇上,只觉得身子一寸寸地冰凉起来,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措地看向沈眉庄。

沈眉庄冷着脸,对着甄嬛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皇后却是看出了皇上的心思,笑着说道:“皇上若是喜欢,不如和莞贵人讨了放在身边伺候着?”她向来懂皇上的心意,只是这会儿也不得不顾及一下甄嬛的面子,于是白问了一句,“莞贵人,你说呢?”

甄嬛白着脸,有些颤抖地看着皇上,想要再挣扎一番:“皇上,浣碧是臣妾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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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碧桐书院里人仰马翻。

流朱捂着嘴直哭,甄嬛一脸忧心地站在床边,手紧紧地握着安陵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消去心头的些许不安,豆蔻仔细地给甄玉隐看了伤口,许久才起身。

“碧答应脸上的伤太严重了,哪怕用药精细,日后也会留下不小的疤痕。”豆蔻没有丝毫隐瞒,“眼下还是先止血消肿吧,会有些疼,得找人按住她。”

“让槿汐和莳萝按着她,流朱帮忙,豆蔻你亲自给她上药。”安陵容眉头紧蹙,一一吩咐下午,“姐姐,我们出去等吧。”

甄嬛点了点头,和安陵容走到外间。听着里面甄玉隐时不时传来的痛呼声,她心里堵得慌,纵有万般不是,甄玉隐也是她妹妹,看她变成这副模样,心里自是不好受的:“我没想到,华妃出手竟然这么重,以后玉隐怕是不能再承宠了。”

后宫的女子,容貌是最重要的资本,甄玉隐脸上留了疤,便是再也不能入皇上的眼了。

“可怜她,落得这么个结果。”甄嬛看了眼偏殿,眼中情绪复杂,“中午那会儿她还来求我,说华妃待她不好,我想着,等下次见皇上的时候提一提,把她要回到我身边来,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结果才过了一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

甄嬛再一次刷新了对华妃手段狠辣的认知。

安陵容叹了一声:“她既投身了华妃,又如何能再求到姐姐身上?常言,一仆不侍二主,碧答应是踩了华妃的雷区了。”偏她还不能保全自身,华妃能放过她才怪了。

甄嬛想了想,也是这般道理,不禁又气又心疼:“这事儿,总得禀告皇上和皇后才是。”

“周宁海将碧答应抬到姐姐院里的时候,可没避着人,该知道的这会儿肯定都知道了,迟迟没有旨意下来,想来皇上对碧答应已是不上心了,姐姐说了也无用。”安陵容却是摇了摇头。

甄嬛咬了咬唇:“总要和皇上皇后请示一下,她才能名正言顺地住到我这边来。”

安陵容拦不住,便也不再劝了。

等上完了药,甄嬛让崔槿汐去桃花坞和皇后说一说甄玉隐的事情,将她搬到碧桐书院的偏殿住:“若是皇后娘娘问起缘由来,你再把碧答应受伤的事情说一说。”甄嬛嘱咐道。

崔槿汐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回话:“皇后娘娘说,碧答应原先就是从小主身边出去的,现下搬到小主院里住着也可,让小主好生照料碧答应的伤势就是。”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皇上也在皇后宫里,听到碧答应毁容的消息后,只斥责了一句华妃娇纵任性,便也没说别的了。”

甄嬛心里一沉,挥手让崔槿汐下去了。

“姐姐……”安陵容察觉到甄嬛神色不对,伸手握住了甄嬛微凉的手,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最是帝王无情,会不会终有一日,我也会被皇上厌弃呢?”甄嬛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她似乎越来越胆怯去爱慕皇上了。

“姐姐,在这宫里生存,需步步经营。”安陵容再次提醒她,“只求情爱终是不会长久,就像眉姐姐说的,过了一时的兴致,总会被抛到一边。难不成姐姐有信心让皇上一世都有兴致吗?”

甄嬛有一瞬间地动摇。

安陵容见她若有所思,适时地止住了话头,她知道,这会儿的甄嬛和皇上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不是她一句两句能够劝得住的。

但滴水石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甄玉隐被安置在了碧桐书院的偏殿,她知道自己毁了容,痛哭了一场后就沉寂了下去,日日缩在寝殿里,谁也不见。甄嬛劝了两回,见她不为所动,便也随她去了。

转眼便是六月十八。

明日就是温宜的周岁宴了,皇上本该去曹贵人宫里,临了了却又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容儿,朕头疼得很,你替朕揉一揉。”皇上满腹心事地招手让安陵容坐到自己身边,翻身躺在她的腿上,一脸疲惫。

莳萝端来脸盆,安陵容仔细地净了手,落指在皇上两侧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嘴里哼着家乡小调,轻柔婉转,一时间房间里静谧又安逸。

皇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鼻尖是少女的馨香,耳边是熟悉的呢喃,夏日昼长,窗外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下来,随风摇晃间传来沙沙声响,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消散而去,那些朝堂政务的忙碌和压力都暂时放到了脑后,他竟就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

安陵容挥退了服侍的人,亲自拿着团扇给皇上扇风。

苏培盛见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只有他知道,这几日皇上心里有多烦躁,每日批奏折的时候,皇上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哪怕有莞贵人御前服侍,又有夏常在时常玩闹,都不及这一刻在容常在这里舒坦。

还得是容常在啊!

苏培盛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声,摸了摸贴身携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对安陵容的认可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天幕渐渐擦黑,皇上这一睡便睡了快两个时辰。

睁开眼时,只看见安陵容眯着眼,用手撑着头小睡,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摇着团扇,皇上蓦地心头触动。这是他自小就渴望的画面,年幼的他睡在额娘的膝头,额娘轻哼着童谣,扇着扇子为他纳凉,从午后黄昏睡到夜幕降临,就这样,安静地、温馨地,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只是,这样的时光他从未拥有过。

看着安陵容恬静的面容,皇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上她的脸,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闯入了一个人,毫无征兆地跌在心头,那是念念不忘的纯元都不曾踏入过的领域。

“嗯……皇上?”安陵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皇上好些了吗?”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

皇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放柔:“傻,怎么不叫醒朕,这么由朕躺着睡,腿不麻吗?”

安陵容皱了皱鼻子:“所以皇上快些起来吧,臣妾腿都没有知觉了。”

“朕给你揉揉。”皇上忍不住笑了两声,翻身坐起来,伸手给她揉捏大腿,惹得她一阵又一阵惊呼。

又酸又麻又胀,安陵容难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偏偏皇上来了兴致,手上动作不停,隔着夏衣轻薄的布料,慢慢的就变了味道。安陵容声调变了又变,皇上喉咙干渴地滚了滚,看着安陵容绯红的脸颊,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寝殿。

又是一夜痴缠。

隔天,皇上精神抖擞地起床,手指恋恋不舍地在安陵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嘱咐莳萝豆蔻好生服侍,自己则换好衣衫去勤政殿处理政务了。

见安陵容得宠,莳萝和豆蔻自然是高兴的,但安陵容却有些吃不准皇上了。她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如水一般浮动着月光的纱幔,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安陵容抬手落在唇上,回忆起昨晚的点点滴滴,竟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悸动。

昨晚的侍寝与往常皆是不同,皇上待她,如同对待世间珍宝一般,温柔又缱绻,从前,皇上从不会吻她,可是昨晚……安陵容猛地惊醒,双手死死捏住锦被,用力晃了晃脑袋,把旖旎的画面和心动的讯号一起晃了出去。

她居然有一瞬间对皇上动了情。

安陵容坐起来,扶着额头将脸埋进双臂之间,狠狠地骂自己——前世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安陵容,你清醒一点!

“小主,皇上赏了不少东西来呢!”豆蔻笑容满面地进来说道,“小主快些梳妆打扮,出去领旨谢恩吧。”

安陵容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既然她无力阻挡,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皇上赏,芙蓉花钿一盒,翡翠手镯一对,赤金红宝石步摇一对,月影纱两匹,珐琅彩山屏风一个,玛瑙一盒,白玉珍珠一盒,各色绸缎十六匹,各样瓷器十二件。”小夏子引了诸般赏赐进来,直堆得殿里快要放不下,而后又递过来一盒锦盒,“还有一物,皇上特意叮嘱奴才要让小主亲自打开来看。”

安陵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粉色的芙蓉玉佩,玉质细腻温润,是难得一见的罕物。

“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安陵容拿起玉佩放在手心,抬头对小夏子说道,脸上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浅笑意,她抬了抬手,身后的莳萝心领神会地给小夏子递上了赏钱。

惯例,赏钱底下埋着单独给小夏子的物件,这次是一对琉璃宝珠,做成耳坠子极为好看。小夏子心头一喜,对着安陵容千恩万谢。

安陵容看着脚步轻快离开的小夏子,暗自点了点头。

前世大家只知道苏培盛与崔槿汐对食一事,却谁都不知道,小夏子也有心爱之人,是膳房的二等宫女翠音,比他大三岁,做事既安稳又妥当,和小夏子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前世她满二十五后就出了宫,一直被小夏子养在宫外,是安陵容偶然发现的。

这一世,安陵容接着这个机会和小夏子打通了关系,虽不至苏培盛那般手眼通天,但好歹御前有了耳目,她也得力许多。

“莳萝,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安陵容将芙蓉玉佩看了又看,才放回到锦盒里,“这个单独收起来,别磕碰了。”

莳萝应声退下。

过了午后,安陵容已收拾妥当,正预备出门,温宜公主的周岁宴设宴在九州清晏,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夏冬春却迟迟不见动静。

倚翠殿里静悄悄的,安陵容拐进去看了一眼,只见霜花和枫叶两人都立在廊下。

“都什么时辰了,你家小主还没起身吗?”安陵容有些奇怪。

枫叶看了安陵容一眼,面露不屑,正想开口说话却被霜花拉了下去:“回容常在的话,我家小主今日身子不适,已经和皇后娘娘告了假,今日就不去参加温宜公主的周岁宴了。”

安陵容深深看了一眼枫叶,转而浅浅一笑:“好。”

待走远后,身后才传来枫叶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虽听不真切,但大致意思安陵容却是听明白了:“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哼,她哪里是真心帮小主,分明是炫耀自己得宠……凭她是谁,等我们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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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安陵容没怎么听清楚,但却模糊地听到了一个词,顿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廊下,霜花和枫叶都不见了。

“小主,她们也太不识好歹了。”莳萝有些愤懑,“若是没有小主帮她,她早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无妨。”安陵容面色淡淡。

她与夏冬春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用关系,捧出夏冬春,只为了应对华妃下的这一步棋,倒无所谓她是否真心投靠,若能再长久地用一用,能扳皇后一局自是更好,若是不能,废掉了甄玉隐这枚棋子,夏冬春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日头高涨,众人齐聚在九州清晏,作为今天主角的生母,曹贵人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晋封嫔位无望的难堪,笑盈盈地招呼各方妃嫔,见安陵容进来,忙迎上前来。

“妹妹可算来了,让姐姐好等。”曹贵人亲热地拉着安陵容的手,将她引到她的位置上,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丽嫔一事多谢妹妹提醒。”

安陵容面上不显,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曹贵人:“这是我给温宜公主准备的礼物,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推辞一番,好歹是把礼物送了出去,安陵容这才落座,视线扫到坐在最前端的华妃,不禁挑了挑眉。

华妃今日打扮不同往常,一身朱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肤如凝脂,满头金钿妆点得她华美端庄,坠落的金珠流苏摇曳生姿,配上她今日的妆容,更显得几分楚楚动人。

果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安陵容举杯浅浅喝了一口,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前世,华妃就是在周岁宴上,凭着一首《楼东赋》复宠的,这一世,想来也是如此。

安陵容来得早,过了好一会儿,甄嬛和沈眉庄才一前一后地进来。

“容妹妹来得好早。”甄嬛在安陵容边上落座,“我和眉姐姐还想着你会晚点来呢。”

安陵容笑笑:“我怕等会儿天太热,走过来怕给妆晒化了,这里又凉快又精致,还是早些来的好。”

沈眉庄忍不住笑她。

紧接着,恒亲王和敦亲王也携福晋到场,除却告假的夏冬春、抱病的端妃、毁容的甄玉隐和习惯迟到的果郡王,算是人到齐了,苏培盛看着皇上眼色,招呼舞姬开场,丝竹之声便从湖上传来。

丝弦管乐,舞姿曼妙,众人皆是举杯交盏。

“惠贵人,这个发簪真是精致啊。”齐妃挑起话头,“是太后新赏的吧?”

有眼睛的都看见了沈眉庄今日发间带着的足金发簪,是太后知道沈眉庄有孕后特意赏的,簪首上的和合二仙是取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这支簪子贵在是太后怀十四爷的时候戴过。”华妃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曹贵人巧笑着捧场,转头看向沈眉庄,“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沈眉庄抿唇温婉一笑,与曹贵人客套两句:“哪里一定是阿哥呢,我倒盼着是个公主,和温宜一样可爱呢。”

曹贵人笑笑,转眸看向粉雕玉琢的温宜,眼中满是慈爱。

安陵容坐在后面,抬首看向上座,见皇上紧抿着嘴角看着沈眉庄的发簪,眼中神绪翻滚。她忽然明白了,昨日皇上来见她时为何会是那般神情。

十四爷,是横亘在皇上和太后之间的一道天堑。

太后生下皇上时,因为位分不高,只能将皇上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后来太后位及妃位,却又有了十四阿哥,便没有再将皇上要回来,因此,皇上的童年里,只有疏远的母后和倍受宠爱的弟弟。

皇上登基后,再没有让太后见过十四爷,太后想借着沈眉庄这一胎来提醒皇帝勿忘兄弟手足之情,却不曾想正踩中了皇上的雷区。

这等秘辛之事,后宫少有人知,难怪华妃口无遮拦。

皇上应该很伤心吧……

安陵容遥遥看着皇上,却不想正和皇上对上了眼,沉亮的黑眸倒映着她的身影,让她猛地回过神来,正无措时,忽听见外面一声声高唱。

“端妃娘娘驾到——”

端妃慢慢地踱步走进大殿,一身竹青色的宫装衬得她眉目如画,半新不旧的旗头虽不华丽但却打理得很干净,因着豆蔻时常为她针灸调理,气色看着好了许多,抬眸间浅笑盈盈:“臣妾祝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收敛了方才的神色。

端妃微微咳了两声,余光瞟了一眼安陵容,并未看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身旁的甄嬛身上。

这一眼,让她惊了许久。

像,真像。

“皇上又得佳人了。”端妃缓缓说道。

“端妃常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啊。”皇后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

皇上心疼端妃体弱,赶忙让她入座了。

“臣妾许久没有见温宜了,上次相见还是在她满月的时候呢。”端妃被吉祥扶着落座在华妃身旁,这般说着,曹贵人忙不迭地让人把温宜抱到了端妃面前,端妃看了又看,喜爱不已,“本宫有心啊,想抱一抱温宜,但是本宫没有力气,反而怕摔了她。”

温宜可爱,冲着端妃直笑。

端妃温柔了眉眼,从吉祥手里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银项圈,动作轻柔地给温宜带了上去。

“这个项圈是你的陪嫁。”皇上一眼就认了出来,“温宜还是个小孩子,怎能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华妃面色扭曲了一瞬,身子都坐直了三分。

能够一眼看出这个项圈是端妃的陪嫁,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端妃甚为上心,连随手拿出来当礼物送人的东西都能记得是陪嫁之一!

“皇上好记性啊。”端妃露出笑容,转而面露哀愁,“只可惜呀,臣妾长年累月地病着,留着也是可惜了,温宜她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皇上点头默许,曹贵人立刻站起来谢过端妃。

安陵容坐在最后,看不见华妃此刻的表情,但她想,总归是好不到那里去的。

蓦地,她心情好了许多,也不知华妃今日要怎么演下去。

安陵容举杯小酌,饶有兴致地看着歌舞,虽然这舞曲她前世已经看了许多遍,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席间,甄嬛借口出去散散酒气离开了大殿,敬嫔紧随其后也借更衣之名走了出去。

“莞贵人呢?”皇上看了一圈,没看到甄嬛。

安陵容起身一礼:“回皇上,姐姐不胜酒力,方才说出去透透气,即刻就回。”

皇上嗯了一声,转而说道:“朕看你喜欢吃蝴蝶酥,苏培盛,这盘也拿去给容常在。”他轻笑了一声,对着安陵容说道,“味儿太甜,朕不爱吃,看你方才两口一个,倒是吃得开心。”

安陵容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打趣她,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绕是她已经历经一世,这会儿也有些微妙的尴尬,见苏培盛已经笑盈盈地端着蝴蝶酥到她身边了,只能行礼谢恩:“谢皇上。”而后略带窘迫地坐了回去。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落在每个人的眼里却各有不同。

沈眉庄隔着一个座位,抬眸看着安陵容直笑。

皇后坐在上座,脸上挂在端庄的笑容,对此不过是贤惠一笑:“容常在到底年纪小,馋嘴些也是难免的。剪秋,把本宫的这份蝴蝶酥也给容常在拿过去吧。”

华妃微微侧脸看过来,入目是安陵容害羞的俏脸,顿时脸更黑了。

端妃却是轻轻一笑:“皇上观察入微,自是体贴。”

齐妃不屑哂笑,轻哼一声扭开了头。

曹贵人见气氛僵硬,站起来提议:“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却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儿可好?”

一番话顺利打破了大殿跌破冰点的气氛,华妃也认真地抬起了脸,曹贵人眼眸微闪。今日这场戏的重头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皇上也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圣驾,自然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些长处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了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曹贵人笑着看了一圈在座的嫔妃,视线在甄嬛落空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高高地扬起弧度。

“这主意倒是新鲜,就按你说的办吧。”皇上笑了一声答应了。

安陵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下意识地捻了一块蝴蝶酥送进嘴里,吃了一口后反应过来,有些气恼地放了回去。缓了缓,安陵容抬手示意莳萝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莳萝领了命,俯身离开大殿。

这会儿,甄嬛也回来了,落座后问安陵容发生了何事。

安陵容将方才曹贵人提议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提醒她说道:“姐姐可小心些吧,少不得又要开始作妖了。”她努努嘴,让甄嬛看向华妃。

甄嬛无声失笑,料到了今日怕是躲不开华妃复宠之事了。

曹贵人一番表演做戏,用皇后最擅长的书法打了头阵,借着端妃离席的空档,转手就将矛头指向了甄嬛:“这个呢,是莞贵人的。”她抬眸看向甄嬛,眼中是不怀好意的笑意,“请作,惊鸿舞一曲。”丝毫不给甄嬛拒绝的机会,曹贵人转头就对皇上说道,“皇上,莞贵人姿貌本就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惊鸿舞,源起唐玄宗梅妃,本已失传,后来纯元皇后几经寻求原舞,又苦心孤诣地加以修改,曾经一舞动天下。

甄嬛方才并不在席间,这阄是谁写的不言而喻,曹贵人这一举,分明就是置甄嬛于风口浪尖,跳与不跳,都是过错。

“这惊鸿舞最难学习,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富察贵人调侃着说道,默认是甄嬛为了出头故意写的舞曲。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跳的,也有说不跳的,甄嬛置身于此,只觉如同被架在火架上炙烤一般。

曹贵人步步紧逼,前有华妃激将,后有敦亲王讥讽,断是不给甄嬛退路。今日,需有《惊鸿舞》在前,方能有《楼东赋》在后,甄嬛不舞也得舞。

安陵容伸手握住了甄嬛的手,抬眸看她:“姐姐,此局避无可避。”

“我知道。”甄嬛闭了闭眼,回握住她的手。

皇上神色几番变幻,盯着甄嬛看了许久,似是要透过她看到故人一般,良久才抬眸看向前方,落音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莞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他落眸在敦亲王身上,想着他方才帮华妃说话的模样,用力握了握拳,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见皇上一锤定音,华妃顿时抬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想看的哪是什么惊鸿舞,分明是想看惊弓之鸟。

但华妃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甄嬛真的会惊鸿舞,她方才一语“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本想着刺激甄嬛,却是正中了皇上的心思。

甄嬛本就是因为酷似纯元皇后才得皇上青眼相待,若甄嬛能和纯元皇后一样一舞惊人,这相像程度便更进一分,若是不能,这宠爱便也到头了——幸好,甄嬛舞得极好。

长相守的琴音,配上长相思的笛音,大殿外纷飞落进的花瓣随着粉白的舞裙不断飞旋,绽放开惊人的美,眼波流转间是婉转的情意,欲拒还迎的水袖诉说着缠绵,皇上竟是看得失了神。

皇后坐在一旁,听得一声轻之又轻的“菀菀”,笑容僵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一舞毕,甄嬛娇喘吁吁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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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那马终究是被夏冬春驯服了,她当即就在马场跑了两圈,忽的眼神一错,瞥见了一抹金灿灿的明黄色,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来,“皇上!”

皇上看着她呆愣愣坐在马上忘记下来行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朕竟是不知道你还会马术。”

夏冬春这才反应过来,翻身下马,走到皇上身边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规矩倒是长进不少了。”皇上抬手让她起来,伸手牵过她,“宫里少有你这么活泼的,朕最近心烦的很,你就留在朕身边伺候着吧。苏培盛说,你昨日就来了,现住在哪儿呢?”

“臣妾住在杏花村的倚翠殿,容常在已经替臣妾都安顿好了。”夏冬春时刻记着安陵容嘱咐她的,对着皇上一点也不扭捏,卡着规矩,表现得落落大方又直爽有趣,“臣妾时常听父兄说起,圆明园的景色漂亮得很,驯马场里时常有好马,所以心里一直想着,这次惠贵人点了臣妾过来,臣妾高兴坏了。”

皇上听着她憨直的话语,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这几日各地奏报都说着干旱的事情,加上年羹尧在西北独揽军权,已经困扰了他数日,根本没心思进后宫去应付那些嫔妃,也就偶尔去安陵容那边坐坐,宽心一二。前儿个召幸了碧答应,张口就喋喋不休,吵得他头疼,随便找了几样东西给华妃送去才堵住她的嘴。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氏怎么讨喜呢?

皇上听着夏冬春滔滔不绝地说着,心里却没有一丝厌烦,在她嘴瓢说了一句“瓜上”的时候,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了,夏氏蠢笨,没有心机,和她说话都不用费什么心力,难怪轻松。

这么个人放在身边逗趣儿,都好过随便来个谁在朕面前指手画脚。皇上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张口就对苏培盛说道:“夏答应原先是因为规矩没学好才降了位分,如今她规矩已经学到位了,就复她常在的位分吧。”

“谢皇上!”夏冬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就是这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真让人舒坦。

皇上心情极好。

夏冬春的得宠让华妃始料未及,她怎么也想不到,甄嬛她们竟然会打出这一手牌来,明明夏冬春都已经快被遗忘在后宫某个角落里了,怎么就突然被挖出来了?

但真正心慌的人不是华妃,而是甄玉隐。

皇恩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她还没回过味儿来,就感觉皇上已经疏远她了——明明甄嬛那么得宠!怎么到了她,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夏冬春得宠后,甄玉隐的地位越发的摇摇欲坠起来,华妃怒斥她无用,曹贵人也明里暗里地指摘她,她才惶惶然地回味过来,自己站入华妃阵营,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情。

“碧答应,不是姐姐说你,娘娘待你也足够好了,不然,以你宫女的身份何德何能占一个答应的位分?”曹贵人看似苦口婆心地劝她,实则暗藏陷阱,“你看看你,拿什么回报娘娘了?莞贵人只不痛不痒地被皇上训斥了几句,依旧得宠,惠贵人更是仗着有孕,被皇上当宝贝似的捧着,还有那容常在,皇上近来只爱吃她做的吃食。娘娘苦于被余氏之死拖累,至今无有转圜之地,碧答应,这桩桩件件你都无力帮忙。”曹贵人叹了一口气,“如今又来了一个夏常在分散皇上的宠爱,你是越发的不得用了。”

甄玉隐脸色一片惨白,她死死扣着椅子扶手,说不出一个字来。

“碧答应,当初你投靠娘娘的时候,说得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曹贵人临走前又下了一剂狠药,“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不得用的人的下场,你且想想丽嫔和余氏便知。”

曹贵人走后,甄玉隐手脚发软,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灵芝站在一旁也不上前抚慰,只冷冷地看着她。

华妃身边的人没一个瞧得起甄玉隐的,虽说她和余氏一样,都是宫女出身,但甄玉隐却是背主攀附皇恩,更令人不耻,更何况,华妃本也就不太喜欢她,若不是她信誓旦旦地跪着说能帮华妃复宠并且扳倒甄嬛,华妃才不会收下她,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个草包!

灵芝轻哼了一声,借口准备午膳就出去躲懒了。

甄玉隐仓皇地看着离开的灵芝,眼泪扑扑而下,落进嘴里,尝出一片苦涩的味道。就这么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做小主竟连个奴才都不如,还没有当日在甄嬛身边做侍女时风光呢!

她后悔了……

甄玉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碧桐书院走去。

彼时甄嬛正和安陵容一道绣着花,两人有说有笑的,忽听见小允子进来通传:“小主,碧答应来了。”他顿了顿,犹豫着又说了一句,“似是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甄嬛手上动作一顿。

安陵容也停下针线:“姐姐,不如今日我先回去?”

“不必,我与她没什么好话要说,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出去见过她就回来,晚些我们一道去看眉姐姐。”甄嬛笑着对安陵容说,让流朱准备吃食,自己则起身去了外间的会客厅。

安陵容走到窗前,看着甄玉隐走进会客厅,身形一矮就跪了下去,期期艾艾的哭音断断续续传来,大抵说的是自己在华妃手下多受磋磨,已经知道错了,门被缓缓关上,后面的话便听不到了。

安陵容神色冷淡,她想,甄嬛约莫还是会心疼甄玉隐的,毕竟,前世甄嬛待她就很好,若如此,那她也实在是拦不住,只能寄希望于甄玉隐是真心悔过了。

“长姐,我心里苦啊,华妃手段厉害长姐是知道的,我在她身边,活着都不如一条狗。”甄玉隐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泄闸一般涌出来,“她让我害长姐、害惠贵人和容常在,我不肯,她就使劲地作贱我,我……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让我回来你身边吧!以后我一定都听长姐的话!”

甄嬛看着满是泪痕的甄玉隐,抿着嘴一言不发,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没害过我?那失魂香又是怎么回事?”

甄玉隐心里一跳,连忙哭道:“长姐,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曹贵人的花言巧语,失魂香确实是我的错,幸而长姐没有因此伤了身子,不然我便是死了也难安啊!”她哭得抽抽噎噎,“长姐,看在父亲和我自小服侍你的份上,你就救救我吧!”

“你容我,好好想想。”甄嬛到底还是松了口,让甄玉隐先回去。

甄玉隐面露三分喜色,对着甄嬛又是磕头又是谢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她这点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华妃,才刚一回到竹子院,就被周宁海带人堵上嘴,押着进了清凉殿,进门迎面就是华妃的一巴掌。

华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身边人的背叛。

安陵容正得皇上看重,华妃暂时还动不得她,但甄玉隐,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上华妃近乎于要吃人的眼神,甄玉隐心猛地沉了下去。

“打量着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华妃伸手掐住甄玉隐的下巴,语气阴沉,“先是投靠本宫,借机入皇上的眼,再借着甄嬛的恩宠来让自己上位,甄玉隐,你当本宫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吗?由得你这般算计!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给个答应的位分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肖想嫔位妃位不成?本宫可怜你,拉你一把,你就这么报答本宫的?”

甄玉隐蠢就蠢在她在华妃眼皮子底下作死,最近华妃正因为自己无法复宠而嫉恨甄嬛得宠,她这是往华妃的枪口上撞了。

她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华妃的护甲在她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会儿火辣辣地疼,她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巴掌,几乎要毁了她的容貌,若是不精心护理,怕是要留疤!但她不敢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华妃的盛怒,几乎是要将她烧成灰烬一般。

“娘娘,何苦累得自己受气。”曹贵人安抚华妃情绪,冷眼看向甄玉隐,抬眸冲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周宁海领会,走了两步到甄玉隐面前,抓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来,“啪啪”接连甩了她好几下耳光,一时间,清凉殿里全是甄玉隐的惨叫声和哭声。

直甩得甄玉隐面颊满是血痕,华妃才稍稍平息了怒火,让周宁海停手。略略抬手,她冷冷命令颂芝:“把哥哥前些天送来的好东西给碧答应尝一颗。”

颂芝端了一个锦盒出来,里面只放着一颗药丸。

甄玉隐两颊红肿,还流着血,疼得她眼冒金星,嘴都张不开,但直觉告诉她这个药绝不能吃,死死咬着牙硬是不张口。可奈何男女力量终究悬殊,周宁海扒开她的嘴,强迫她把药咽了下去,才一把将她甩开。

甄玉隐趴在地上,扣着嗓子一阵干呕,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快,药就起了反应,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肚子里蔓延开,如同千丝万缕的钢丝牵动整个身体,不断扯紧又松开,痛不欲生。

华妃坐在上座,连连冷笑,看着狼狈翻滚的甄玉隐,心情舒畅了许多,她仿佛透过甄玉隐看到了安陵容的下场,欣赏了好一会儿甄玉隐的惨状,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周宁海,给她喂药。”

“嗻。”周宁海接过颂芝递过来的汤药,掐着甄玉隐的脸,灌了进去。

不消片刻,身体的疼痛慢慢褪去,甄玉隐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上的脂粉花了一片,和血迹糊成一团,像一条死狗般匍匐在华妃脚下。

华妃的声音寸寸凝着毒液,传入甄玉隐的耳朵里:“本宫要你生你就能生,要你死你就能死,要你生不如死,你就只能生不如死,这一点你可要牢牢记住了。你既然不忘旧主,想要回莞贵人身边,那就回去吧,本宫也不好强留着你。”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新打的耳坠子,心里畅快了,“这汤药你只要每隔半个月喝一回,毒性就不会发作,可得掐着点来找本宫讨药才是啊。”

末了,华妃低低地笑了两声,起身走进寝殿预备午睡。

曹贵人也是看得心惊不已,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让人赶紧收拾好甄玉隐的东西,下午就搬去碧桐书院去:“别脏了娘娘的地方。”

甄玉隐心气耗尽,绝望地被人拎着手臂拖了出去。

艳阳好天气,甄玉隐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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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在碧桐书院枯坐着,安陵容进来的时候,只见美人落泪,月光下满是破碎的美丽,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发簪,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上面。

“姐姐,”安陵容走上前唤她的名字,“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甄嬛哽咽着说道:“那日你走后,玉隐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同我说了许多……”

……

“长姐,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一念之差,听信了曹贵人的谗言,与长姐离心,也是怪我自己小性儿,嫉妒长姐得宠,又为甄家带来荣耀,反观自己一事无成,这才心生邪念。”甄玉隐说起自己与曹贵人初次见面,“那日,我是听见长姐与皇上说起父亲咳嗽一事,想起母亲至死都不能光明正大踏入甄家大门,一时感伤,夜半在御花园烧纸钱,被曹贵人瞧见了,我心里惊慌,被她拿出了把柄,可是又见她没拿此事来威胁,只说给我个机会出人头地。”

甄玉隐后悔地直掉眼泪:“我是猪油懵了心,才一步步走上歧路。华妃先是给了我失魂香,让我用在长姐房里,然后又给了玉女粉让我好好护理肌肤,等着皇上哪一日看中了我,她就帮我讨要位分,还说这样我就能和长姐一样恩宠不断,我听进了心里,一一照做,但真的成了小主才知道,这条路是这般艰难。”她说起自己得宠失宠的日子,“一开始,皇上还对我有兴趣,但也仅仅是有兴趣而已,我每每侍寝,皇上问的都是长姐,我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顺着皇上的意思,那会儿众人都觉得我得宠,待我好、奉承我,可转头皇上不宠我了,一个个的恨不得把我踩到泥里去,华妃身边的颂芝把我当畜生一样看待,更别说其他人了。”

“自毁容回到长姐身边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却还是犟着,不肯对长姐低头认错。如今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我怕这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同长姐说了。”甄玉隐对着甄嬛跪下,磕头认错,“长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了生路可走。”她哭得可怜,满脸都是泪,“长姐,此番种种皆错在我,我愿以一死了结,还请长姐千万不要告诉父亲……”

……

“我该看出来的,她那时就存了要赴死的心思。”甄嬛泪流满面,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华妃,我一定会好好记着的!”

安陵容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好一下下轻拍着甄嬛的后背,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怕是要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了。”见甄嬛看过来,又说道,“听闻西北战事告捷,年羹尧大破敌军、战功赫赫,再过不久就要班师回朝了,皇上再怎么也要顾及他的面子,给华妃一份恩典才是。算起来,华妃协理六宫之权被撤也快有一年了。”

甄嬛擦了擦眼泪:“若是能再拖一拖,就好了。”她凝神掐算,“明日是中元不吉利,往后便是中秋,再就是除夕,新岁又不宜加封,等拖到明年,时间也容得我们慢慢筹谋。”甄嬛看向安陵容,说道,“容妹妹,我要操持玉隐的后事,不便同皇上说太多,还要烦你去同皇上说一说此事。”

“好,我知道了。”安陵容点头应下。

回到杏花村,安陵容想了一夜,到底要怎么跟皇上开口才好。

“小主在想什么?”豆蔻端着水进来,见安陵容坐在榻上发呆,不禁问道。

安陵容想了想,问她:“豆蔻,若是有一件事情你特别不愿意让他发生,而能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又敬又爱的人,你会怎么说?”

豆蔻眨了眨眼:“奴婢肯定会和小主直说的。”

安陵容一愣,转而笑出来:“你个小丫头。”这是说她又敬又爱的人是自己呢。

“奴婢只是觉得,既然是爱的人,有话总要摊开来说明白才好,免得中间猜来猜去,反而诸多误会。”豆蔻年纪小,心思也简单,但却说得头头是道。

莳萝进来时刚好听到这番言论,顿时拍了她一下,看向安陵容说道:“小主是在想明日要怎么和皇上说起华妃的事情吧?”见安陵容点头,她倒出了个主意,“奴婢瞧着皇上是很喜欢小主的,这件事情,小主不妨对皇上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心里话吗?

安陵容满怀心思地睡下了。

次日午后,皇上宣了安陵容御前侍奉,安陵容拿上一早就备好的吃食,一路行至勤政殿。

“朕今早去莞贵人那儿用早膳,见她哭得伤心。”皇上盘腿坐在榻上,垂着头叹了口气,兴致也不高,“朕心里烦闷得很,你过来替朕揉揉。”

安陵容放下食盒,拿掉护甲,脱掉鞋子跪坐在皇上身后,皇上顺势就躺了下来,闭上眼小睡。

他很享受这样的安逸时光,每每头疼的时候,皇上就喜欢躺在安陵容腿上,听着她清唱童谣,沐浴着阳光,感受她手指落在太阳穴的力度,和她身上散出的香气,这一切都刚刚好,如一团温水将他从头到脚地包裹。

很舒服。

“皇上今日睡得短,是有什么心事吗?”安陵容看了眼时间,这才只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嗯了一声,也没起身,就这么躺着问安陵容:“有件事情朕挺为难的,想问问你的意思。”见安陵容懵懂地眨眨眼,又说道,“朕有意复华妃协理六宫之权,你怎么看?”

安陵容没想到皇上问得这么直白,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此事皇上决定就行,为何要问臣妾?”

“今日用早膳的时候,朕问过莞贵人,她絮絮说了许多,朕觉得很是在理。”皇上把玩着安陵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朕还是想着,问问你。”

“皇上,臣妾不喜欢华妃娘娘。”安陵容轻轻嘟起嘴,有些闹脾气地说。

皇上微微挑眉,没想过会听到这个答案,坐起来,正色问道:“为何不喜欢她?”

“臣妾为何要喜欢她?”安陵容歪着头反问皇上,“臣妾初入宫时,以为得了她另眼相看,处处讨好,结果臣妾差点小命都没了。还有那日的鹅梨帐中香……”安陵容猛地抿嘴收住话音,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反正臣妾不喜欢她。”

“好吧。”想起那日的情香,皇上也是了然地点点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回京城了,朕想着诸事烦琐,这才想起此事来,既如此,只能让皇后多费心了。”说完,他笑着捏捏安陵容的脸,“朕的容儿甚少有这般赌气的时候,当真是惹人怜爱。”

安陵容脸一红:“皇上又取笑臣妾。”转而说起,“眉姐姐身子也见好了,皇上不如还是让她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先前姐姐也做得很是得心应手了。”

皇上却是犹豫了。

原先他想着压一压华妃,才让沈眉庄学着怎么协理六宫,如今年羹尧平定西北功劳不小,若是再跳过华妃让沈眉庄协理六宫,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皱了皱眉,说道:“惠贵人骤然小产,朕问过章太医,为避免落下病根,还是坐满一个月的好。”

这必定是眉姐姐自己求的。

安陵容心下了然,便只笑道:“皇后娘娘熟悉六宫事务,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莞贵人也是这么说的。”皇上拍了一下安陵容的手坐起来,“又给朕带了什么好吃的?”

“皇上昨日说八宝甜酪太甜了,臣妾今日特意做了两道咸口的点心来。”安陵容起身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精致的酥饼,各个小巧玲珑,只比铜钱大上一点,却精致地印着花样子,她捻起一个送到皇上嘴边,“这是臣妾新做的金霜酥,里面是打成肉泥的猪脯肉,还嵌了一口冻好的汤料,一口下去,鲜香酥脆,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连着吃了两个,不住点头:“容儿的手艺果然极好。”说着,又接过安陵容递过来的汤碗,尝了一口爽滑的豆花,“朕每到午后都想着吃这一口,又怕累着你。”

“皇上吃得开心,臣妾就开心,哪里会觉得累呢。”安陵容撑着下巴看向皇上,笑得眉眼弯弯。

一时间,情意浓浓。

而华妃得知自己协理六宫之权恢复无望时,又是狠狠发了一通火,好不容易才被颂芝劝住了:“娘娘不要生气,皇上既然有意恢复娘娘协理六宫之权,就不怕再等些时候,莞贵人能阻挠一次,难道还能阻挠两次?如今年大将军接连打了胜仗,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也是心疼娘娘的。”

“皇上这次不许本宫协理六宫之权又如何?若是皇上这次许了,多半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而非本宫。”华妃这几日连连侍寝,自以为和皇上只有恩爱没有嫌隙,这会儿被劝着两句就高兴了起来,“皇上不许,才见得对本宫好,真真是因为多年的夫妻情深,而非外戚之顾。”

越想越觉得如此,华妃慢慢扬起了笑容。

这件事情就像一颗小石子落进水面,只泛起了阵阵涟漪,过后便恢复了风平浪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还不如甄玉隐的死来得引人注目。

得知甄玉隐意外落水,溺毙而亡,夏冬春吓得好几日没睡好觉,动不动就梦见自己被人暗害,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没几天就面容憔悴,精神恍惚起来。

夏冬春想起了安陵容对她的好,但皇后看她看得实在是严得很,别说见人了,就连阿猫阿狗她都见不着,更不要说自己出门了。

“小主,你吃得慢些,不用进得这么急,小心噎着。”霜花忧心忡忡地看着夏冬春的形体,忍不住开口劝道,“惠贵人怀孕两个月的时候,身量都不见长,小主你却胖了一圈,这要是到了足月生产之后,怕是身材收不回来啊。”

“可是我就是觉得饿得慌,忍不住想吃。”夏冬春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说话都含糊不清。

枫叶在一旁说道:“小主如今吃着两人份呢,多进一些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霜花紧紧皱着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枫叶是宫里拨来伺候小主的,瞧着平日里她和剪秋的热乎劲,怕是皇后调教过的人。

饱餐一顿后,夏冬春扶着滚圆的肚子歪在榻上,看着窗外四角方方的天,突然忧伤起来:“皇上什么时候才能解了我的禁足啊,每天这么闷在宫里,人都要闷坏了。”她不可抑制地想起甄玉隐来,背脊又是一阵发凉,打发枫叶出去后,悄悄对霜花说,“我知道容贵人私下常和你说话,你想个法子递消息出去,让容儿来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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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花犯了难。

这么冒险的事情,容贵人做了既没有好处,又要顶着巨大的风险,凭的什么呢?霜花想了想,先问夏冬春目的:“小主是想和容贵人说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让奴婢去传话吧。”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夏冬春突然文邹邹起来,“自然是让容儿来与我见个面,说些以前的事情,再让她想办法救我出去呀。”

霜花无力地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又实在拗不过夏冬春,入了夜后悄悄地出了桃花坞,往边上的杏花村走去。而她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点动静,也尽数被皇后知晓。

“她去找容贵人了?”皇后停住看佛经的动作,想了想,轻笑一声,“由她去吧。”

桃花坞虽然与杏花村只有一溪之隔,但正经走路却要绕一大圈,霜花战战兢兢地披着夜色走在路上,幸好今晚月光被云层挡住,看不真切,她安然无恙地走到了杏花村的门口,见里面还亮着灯,小心地敲了敲角门,许久不见人开门,又抬手敲了敲。

“这么晚了,是谁?”莳萝赶过来开门,诧异地看着霜花,“你怎么来了?”犹豫了一瞬,还是让她先进来了。

安陵容今日午后多睡了些时候,到了晚间睡不着,正凑了局和豆蔻、沫儿沁儿打叶子牌,不曾想越玩越起劲,莳萝带着霜花进来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

“你家小主不是还在禁足吗?你倒是出入自由。”安陵容挥退众人,净手后坐下,脸上犹带着几分笑意。

霜花双手紧紧攥在身前,跪到安陵容面前说道:“我家小主实在想念容贵人,想请容贵人到落英殿一叙。”她低着头,面上赧然,见安陵容迟迟不说话,她越发地无地自容起来,“鹅梨帐中香一事,当时我家小主也是不知情的,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事情发生。”

安陵容收敛了笑容,只是安静地看着霜花。

她不想再和夏冬春扯上关系了,这个麻烦好不容易丢开手,她可不想再沾上一星半点。但她打量着霜花,却是不觉得今日能简单地把事情推掉。

“我家小主自入宫后就没有要好的,只有容贵人待我家小主如亲姐妹一般,这样的情谊,在宫里实在难寻。前些时候,我家小主刚有孕,脾气确实急躁了一些,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容贵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计较。”霜花不亏是夏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三言两语就把夏冬春的过错给揭了过去,“自从搬到皇后娘娘宫里后,小主被关在落英殿里,连门都不让出半步,人都要憋坏了,眼看着禁足一个多月了,皇上也没说要解禁,皇后更是没提起半分,我家小主实在是闷坏了,想着找容贵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安陵容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心里却是止不住冷笑。这是拿她当夏家的下人使唤呢?

一开始夏冬春备受冷落,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安陵容的好意,等自己上了位,怀上了龙裔,就觉得安陵容没有用了,一心想着踩她上去,如今深陷困局不得自救,又想起安陵容的好来,想让她去和皇上提一提解禁的事情。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的。

“我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平日里难得挪动,你回去告诉你家小主,过段时间就是中秋了,团圆之夜,皇后娘娘定会向皇上说道此事,届时便可解禁出来了。”安陵容慢悠悠地画着大饼,只字不提自己。

霜花眼眸一暗,起身站定,看了安陵容一眼,垂眸忽说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问起我家小主手上的红玛瑙镯子,问这镯子是不是一直都贴身携带着,又说这红玛瑙是偏远之地进贡上来的,可能会损伤孕妇气血,便拿了回去。奴婢那日特意拉住了小主,没说镯子曾摔坏一事,想来,那镯子是有些问题的。”

安陵容面色一顿,险些要被气笑了:“这是在威胁我了?”她冷冷一笑,“镯子摔坏一事,便是到了皇后跟前,我也能说得分明,用不着你在这儿点我。”

霜花脸色一白。

到底还是太年轻,以为这样能要挟得到安陵容,却不曾想,眼前的安陵容可不是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纯善,也不似她所看到的那般稚嫩不知世事,她的灵魂历经了风霜和诡谲才走到现在,如何会被一个小小婢女拿捏?

自入宫后,安陵容少有这般气势外放的时候,她慢慢地喝着茶,却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得霜花喘不过气来。

许久,她才在霜花满是冷汗的惊吓中缓缓开口说道:“若你是想让我去劝一劝你家小主,我也不是不可以冒险一去,只是今日之事了了,我与你家小主之间的情分也算尽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若是再让我听到半句关于镯子的事情,我便拔了你的舌头,把你丢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安陵容站起来,微微俯身到霜花面前,含着冷意咬字说道。

霜花吓得噤若寒蝉,止不住牙齿的颤抖,连连点头。

安陵容看了一眼今晚的夜色,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般想着,唤来莳萝:“拿一套你的衣服来,替我更衣,我随霜花去一趟落英殿,你看紧了门户,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估摸着一个时辰我就能回来。”

莳萝面露忧色,但还是俯身领了命。

夜愈发地暗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各处都熄了灯,加上没有月色,行走间只听得见几声蝉鸣,和偶尔巡夜的侍卫懒慢的脚步声和哈欠声。

落英殿的角门开了又关,霜花带着人迅速地走进了夏冬春的寝殿。

“容儿你来了!”夏冬春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拉住安陵容的手,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实在是想念得紧,才让霜花去请你……”

“夏常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没那么多时间。”安陵容脸色冷淡,打断夏冬春的寒暄,直奔主题。

夏冬春面色一僵,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想多说两句扯扯交情,却在对上安陵容的双眸时瞬间失了声。知道安陵容并非在与她说笑,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实在是不想再整日被关在这落英殿了,这地方阴森森的,我睡觉都不安稳,前几日又听见说碧答应失足落水死了,她……她定是别人害的!定是被华妃害的……”说到华妃两个字,她声音猛然小了许多,“我、我也有得罪过她,万一她也想着来害我怎么办?”夏冬春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攥住安陵容的手,“容儿,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她是真的很害怕。

怀孕期间本就情绪敏感,皇后说盛暑天气,这里凉快才让她住落英殿,但夏冬春自住进来后,总是心慌,每天除了吃还是吃,一来是因为胃口渐渐大起来,只觉得饿得慌,二来也是找点事情做,来缓解一下自己心慌的情绪。

听闻甄玉隐溺毙而死,她噩梦连连,动不动就自己吓自己。

安陵容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主殿,那里虽然没有点灯,她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着。皇后的耳目无处不在,这是她上辈子得出的一份经验,虽然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安陵容仍然心中有所提防,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你在皇后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若是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别一天到晚想着往外跑,出去了才会惹人注目。”顿了顿,她又说道,“皇后娘娘看重你,也看重你的孩子,她是最不希望你出事的人,你全心全意地跟着她才是最要紧的。我今日来,是劝你,勿要去想旁的事情,皇后娘娘位主中宫,宫里除了太后,再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了,只有她才能护的住你。”

夏冬春讷讷地点头:“皇后娘娘待我,确实是很好的。”吃穿用度,一应不缺,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若肯听我,我今日便再多说一句。”安陵容眼眸微微一闪,“你初进宫,位分又低,生下的孩子必定不能养在身边,不如表明心意,将孩子交由皇后娘娘抚养,也好成全你和你的孩子。当然,这只是我的私心,不论皇子公主,皇后娘娘都会疼爱的,只看你舍得与不舍得了。”

这话是皇后爱听的。

但却不是夏冬春爱听的,她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安陵容:“你什么意思?是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后就送给皇后娘娘来求自保吗?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只要我生下皇子,皇上定会封我为妃的!”她气得脸色涨红,“你不想帮我就直说,犯不着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孕,才这样说?”

安陵容也不生气,神色依旧淡淡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见安陵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夏冬春咬牙,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拉住了她,气弱地说道:“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她想道歉,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安陵容已经没有心思和她再多说什么了,知道她想的左不过是解了禁足,好出去炫耀一下她的肚子,心思如此好猜,也不怕把自己作死。安陵容拂去夏冬春拉着她的手,面色冷淡:“至于禁足,你放心,等到中秋就会有消息了,好歹也要顾及到你夏家的面子。”

夏冬春露出一分喜色:“真的?”而后又故技重施地对着安陵容卖乖讨饶,“容儿,我方才太激动了,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说了不少好话,夏冬春才将安陵容送了出去。

她喜气洋洋地回到寝殿休息,有了安陵容给的准信,她心里也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霜花却是苦着一张脸守夜,她想起安陵容满是杀意的眼眸,顿时心头发颤,再怎么忠心这会儿也不得不骂一句夏冬春蠢笨。

容贵人都已经和她离心了,居然还觉得自己和容贵人要好的很!将军为什么要挑她进宫啊!

霜花抬头望天,欲哭无泪,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艰难了。

离开落英殿后的安陵容并没有直接回杏花村,而是脚步一转,绕道桃花坞的前大门,轻轻叩响。三响还没扣完,大门就被人打开,露出了绘春笑盈盈的脸:“容贵人,娘娘等你多时了。”

安陵容心一沉。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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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妃想起往事,悲伤浮上心头:“若我能有一个女儿,我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她。可惜了,我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许是气氛作祟,又或者知道安陵容晓得一些内幕,端妃倏然说起了当年的事情,“我忘不了,当年我是怎么被华妃灌下红花,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药的滋味一直都还在我嘴里。”

“娘娘,您别伤心了。”吉祥宽慰端妃,也是一脸悲伤。

安陵容握住端妃的手,心下凄凉:“娘娘,终有一天,她会走到末路的。”

“我撑着这口气,只为等着那一天。”端妃满目水光地看向安陵容,“你同莞贵人交好,这很好。”

后面的话,端妃没有再说下去,但安陵容多少也能猜到。

夜凉如水。

彼时,畅春园夜宴,甄嬛不胜酒力,扶着崔槿汐的手外出透气,一路竟走到了桐花台。

“桐花台?宫中难得有这样别致清丽的名字。”甄嬛听着崔槿汐说来,顿时有些好奇,“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地方。”

“奴婢先前听说,这梧桐是最贞节恩爱的树木,所以此台是先帝爷专为舒妃所建。”崔槿汐在宫里待的长久,知道的也多,说及此不免叹息,“只可惜那个舒妃啊,在先帝那一朝是受尽恩宠,而今却出居道家,实在可叹。”

直至走到荒凉之处,才瞧见了桐花台。

崔槿汐又说道:“皇上登基后,太后嫌弃桐花台太过奢靡,加之平日甚少有人来,渐渐就荒废了。”

“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桐花台如此,先帝与舒妃的情爱又何尝不是呢?”甄嬛也是一声长叹,抬头望着桐花台,忽的来了兴致,将手里的团扇塞进了崔槿汐手里,“你在此等候,我上去看看。”

拾级而上,桐花台的景色果然非同一般。

甄嬛仰月而望,似是窥见了几分当年舒妃盛宠时的景象,而如今,这里只剩下了野花杂草作伴。小小的牵牛花盛开在围墙上,甄嬛凑近了仔细瞧着。

转角处,一道身影警惕地看着甄嬛,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顿时眼眸一凝。身后的血滴子请示是否要处理掉甄嬛,被男子抬手制止,低声让他先退下:“不必,本王来处理,你先回去。”

血滴子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遥遥看着甄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眼中神色倏然翻涌起来,好一会儿才整理好神色漫步走出来,笑着出声引来她的注意:“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谁?!”甄嬛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竟是果郡王。

果郡王满脸笑意,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怎么莞贵人每次看到小王,都是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呢?”

甄嬛脸色一僵,想起温宜周岁宴那日,自己外出散心,突发奇想脱了鞋袜踩水嬉闹却险些落水的事情,那日幸得果郡王救她,但也因此被他看到了赤足,还言语调戏了一番。此事她虽勒令了流朱不许外传,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堪。

敛了敛情绪,甄嬛对着果郡王一礼:“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果郡王一声轻笑:“明明是贵人每次都走到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非小王爱藏在莞贵人身后。”

“桐花台树木葱郁,许是我失察,可是王爷怎不早点出声呢?”甄嬛向来口齿伶俐。

果郡王不欲与她争辩,笑闹几句便不再纠缠,转而说起:“宫中夜宴欢聚,莞贵人怎么出来了?”

甄嬛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说道:“今夜是七夕,自然是月色更动人了。”

“正是。”果郡王点头,迈步在围栏上斜靠而坐,语气缱绻,“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人间无数,如将此良夜奉与觥筹交错,实在是浪费了。”

“如王爷所说,我倒侥幸风雅一回了。”甄嬛巧然一笑,伸手轻抚面前的小花,不再说话。

果郡王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又说道:“莞贵人似乎很喜欢台角的小花。”见她点头,复又说道,“这花另另有一名,叫夕颜,夕开朝落,如此薄命之花本不该出现在宫里。”

甄嬛不解:“花朵也有薄命一说吗?我以为只有女子才称薄命呢。”

“曾有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故有此说。”果郡王想起旧年之事,眼中翻起恨意。

当年他的额娘被太后逼到绝境,不得不出宫入道家之门,余生只能与青灯古佛做伴,宫里更是连这桐花台也保不住,太后甚至直言借此花讽刺他额娘薄命短恩,难以长久。

他忍气吞声,做小伏低,隐忍多年才在宫里站稳脚跟,甚至不得不在太后面前奉承讨好,方有今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连他额娘的名号都不能提及一二。

“如此便称薄命吗?”甄嬛的声音清亮明朗,如同一阵风,吹开了果郡王心头的浓雾,“我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王爷觉得如何?”

果郡王看着甄嬛的面容,觉得她像纯元,又不像纯元,若是纯元,今日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只会劝他谨言慎行。

心里一软,果郡王眉眼垂顺下来:“如此清丽之花,实在不愿冠之与薄命之言。莞贵人见解独到,是小王狭隘了。”他笑道,“天家富贵之夜,贵人和小王避世于此,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甄嬛抿唇一笑:“我一向短视,眼前只见小小夕颜而已。”

果郡王微愣,转而轻笑出声:“莞贵人集宠爱于一身,果然是七窍玲珑心。但小王还是要提醒贵人一句,集宠于一身,亦会集怨于一身,小王不忍看贵人身陷困局。”

“多谢王爷。”甄嬛避开果郡王的多情目,俯身一礼。

果郡王复又说道:“有时小王亦会庆幸自己不是帝王,不必权衡六宫利弊。此生所愿,只求得一位心上人相伴一生,不求娇妻美妾如云。”见甄嬛轻笑,又说道,“小王私下以为,若真心对待一人,必定要对其爱护有加,不要使其心伤一丝一毫。”

甄嬛心头微微触动,有些东西似要破土而出,她猛地醒过神来,压下神思:“果如王爷所言,乃是将来十七福晋之幸。”

见她不为所动,果郡王倒有些诧异了,向来没有女子能拒绝他这一番话,她倒是特殊。

“王爷今日所言,对我实有裨益。出来许久,先告辞了。”甄嬛巧笑谢过果郡王,遂转身离开。

“上次唐突贵人,实非允礼所愿。”果郡王眼中浮起一丝兴味,嘴里却依旧礼致彬彬,“温宜公主生辰那日,正是额娘当年入宫之时,小王回想旧事,一时不能自持,失仪了。”

甄嬛眼眸一闪,心头宽松了两分,见状也收下了此番好意:“不知王爷说的是何时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果郡王一笑:“是,我也不记得了。”

甄嬛回眸,与他相视一笑,这件事情就像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永远被埋藏了下去。

七夕夜宴匆匆落幕在温宜公主吐奶的消息里,华妃亲力亲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四天,依旧不见好转。

这日,安陵容正在勤政殿侍驾,便说起这事来。

“皇上,臣妾听闻前几日温宜公主一直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安陵容给皇上舀了一碗莲子百合羹递过去,关切地问道。

皇上正忧心于此,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勺就放到了一边:“华妃昨日来报,说温宜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已经见好了,可是今早朕还是听见温宜哭闹的声音。”他死死皱着眉,“这群太医也是无用,连个孩子也看不好,硬是拖了这么多天。”

安陵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软语而道:“臣妾说句不该的,华妃娘娘也不太会照顾孩子。吐奶本是婴儿常有之事,可温宜公主如此反复,若说是暑热,清凉殿是圆明园里最凉爽的地方了,再怎么也不该吐奶如此频繁才是。先前曹贵人亲自照顾公主的时候,皇上可从未听过温宜吐奶。”

“你是说,华妃照顾温宜不尽心吗?”皇上抬眸看向安陵容,眼神凌厉。

察觉到这是皇上生气的前兆,安陵容稳了稳心绪,慢慢说道:“华妃娘娘明艳动人,心中怕是皇上占的份量最重,她虽是疼爱温宜,但梳妆打扮这些总不及曹贵人那般朴素,处处以公主为重。人心本就长得偏,华妃娘娘只是更看重皇上罢了。”

闻言,皇上缓了神色,微微点了点头。

见皇上略有思索,安陵容又说道:“皇上为何不提一提曹贵人的位分呢?她如今抚养着公主,着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按规矩,宫里能够将阿哥公主抚养在身边的只有妃位以上,便是嫔位也不行,只能送去阿哥所,更不要说区区贵人了。

“皇后说,曹贵人家世不显,又不曾诞下皇子,若是位分太高,怕是后宫难以服众。”皇上原本在温宜满周岁的时候就想过这个事情,他宠爱温宜,连带着也对生母曹贵人多几分情谊,但听皇后这般说,便也做罢了。

安陵容微微一怔,垂眸道:“臣妾也是家世卑微,却能得封贵人,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感念皇上。”

皇上却是笑了,伸手邀她坐到身边来:“朕的容儿不会一直家世卑微,你父亲很好,朕刚提了他为松阳县令,他就做出了一番成绩。入夏以来,各地多报干旱,唯有江浙一早就做了安排,农桑长势极好,是你父亲进言献策才有了这一番布置和准备。朕有意再提调你父亲,若表现好,日后之事也都说不准。”

安陵容面露惊讶,连忙谢过皇上。

“你今日也提醒了朕,曹贵人位分不高,温宜养在她身边确实不妥。”皇上沉思半晌,“华妃,也不妥。”

“说到养孩子,自是皇后娘娘最妥当。”安陵容靠在皇上身旁说。

皇上想了想,还是摇头:“皇后正照顾着夏常在,再多个温宜怕是太累着她了。”

安陵容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来:“皇上,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将温宜养到别人身边才行,曹贵人自生下温宜后,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论疼爱,满宫里都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这位生母,臣妾想着,若是公主离了曹贵人,怕也是要受怕好些时日的。”

听到安陵容说“疼爱”二字,皇上忽的想起周岁宴时,端妃看温宜的眼神:“端妃也很疼爱温宜,那日还将自己的陪嫁送给温宜当生辰礼。”

“端妃娘娘?”安陵容面上露出一分惊讶,“臣妾记得,端妃娘娘身子不怎么好,一直养病来着。”

皇上却是越想越觉得满意,不住地点头:“正是了,端妃身子不好,温宜记在她的名下,不过是抬一抬身份,日常照顾还是由曹贵人负责。”

正说到此处,苏培盛进来通传,说是曹贵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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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让她进来。”皇上正有意和她说这事。

这几日温宜日夜哭闹,自生下来后就没有这般难受过,曹贵人慈母心肠,舐犊情深,哪里忍心看得下去,她聪明,自是想得到里头有华妃的手笔。听闻安陵容今日进了勤政殿,后脚她就跟了过来,进殿后,她将一盘刚剥好的新鲜莲子放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成日批折子难免上火,臣妾新剥的莲子,皇上进一些能清心。”曹贵人露出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转而看着安陵容,“好巧,容妹妹也在。”

安陵容一笑,从皇上身边退下来,坐回到另一边榻上。

“倒难为你了,剥这个东西最伤指甲。”皇上吃了两颗。

曹贵人看了一眼桌上的汤碗,说道:“皇上平日喝的都是莲子汤,这新鲜的莲子,臣妾已经剔除莲心,别有一番滋味。”她笑容微顿,细细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嚼着莲子,抬眸看了曹贵人一眼,品味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又有安陵容一番话说在前头,这会儿细品,皇上竟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身子已经好了,怎么还不把温宜接回到身边来?”见曹贵人苦笑不敢言,复又说,“这莲子没了莲心,倒也少了一番风味。”

这是暗指,华妃照顾温宜没有莲子之心。

“莲子之心最苦,旁人不能体会。”曹贵人终于撑不起笑容,低低说道,“所以便剔除了。”

“莲子的心已无,但你怜子之心却是良苦。”皇上知道了曹贵人所言,微微沉下了眼眸,“朕早起听老太监们嚼闲话,说万历朝有位景妃,最喜欢利用亲子争宠,甚至不惜让怀中小儿发热来引起皇帝注意,你怎么看?”

曹贵人气愤,这景妃可不就是今日的华妃,顿时疾言厉色:“臣妾若是万历帝,必定杀死景妃以正宫闱,十月怀胎一朝临产之苦,非为人母不能体会,景妃她身为人母却害其子,除非不是生母。”她借着这事,将自己对华妃之恨宣口而出,更是有意提醒皇上,“景妃若不是又难言之隐,那么便是连为人都不配了,怎还配活着。”

皇上嘴角压了下来。

“曹姐姐少有这般激愤的时候,生为人母,听得景妃如此行径,想来是多有触动。”安陵容在一旁说道。

曹贵人回过神来,脑袋冷下来:“让容妹妹见笑了,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你一向温顺寡言,今日倒是难得见你说这样的话。”皇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怜子之心,不仅母亲有,父亲也有。你既细心,又耐心,华妃到底没有生养过,还是把温宜带回到你身边带吧。”

曹贵人露出喜色,眼中浮上激动的泪光,正要跪下谢恩,苏培盛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皇上不好了,温宜公主又吐了,这会儿把今日的进食全都吐出来了,一直哭着,华妃派人来找曹贵人。”

“怎么回事!”皇上心里正憋着一股火,这会儿顿时厉声发作起来。

“皇上别急,先过去看看吧。”安陵容起身服侍皇上穿鞋,又对苏培盛说,“去准备轿撵,皇上摆驾清凉殿。”

一行三人匆匆来到华妃的清凉殿,皇后已经到了。

见安陵容也跟着一起来,抱着温宜正哄的华妃顿时脸色黑了一瞬,转而走到皇上面前,一脸焦急:“皇上,臣妾方才正和皇后逗公主玩,不知怎的,就突然吐了起来。”华妃的衣上还沾着污秽,鬓发也有些乱了。

皇上伸手抱过温宜,看着华妃缓了神色,让她先去整理一下仪容,又让小夏子去取拨浪鼓来,亲自抱着温宜哄,曹贵人站在一边,满眼都是心疼。

温宜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已经嘶哑,小小的身子哭得止不住抽动。

“太医无用啊。”皇上哄了好一阵也不见好。

江慎立时跪下请罪:“微臣无能。”

华妃此时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见状说道:“皇上,小孩子的病急不来,这几日的马蹄羹公主吃着还香些,不如臣妾让人拿一些过来给公主用吧?吃着喜欢的东西,或许会好一些。”

皇上心疼地亲了亲温宜,点头应允了。

华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温宜果然爱吃马蹄羹,吃了不下有半碗,被奶娘抱进寝殿喂奶了。

“臣妾瞧着温宜公主方才吃着香甜,应该快好了。”皇后舀着马蹄羹,却没有吃。

皇上淡淡地吃着马蹄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还是皇后说来:“也是华妃尽心照拂之功,这几日确实是辛苦你了。”她笑着看向华妃。

这话若是皇上说,华妃还能高兴一二,但由皇后说,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华妃只淡淡地谢了一句。

众人正松口气时,奶娘又抱着温宜跑出来,直奔曹贵人:“小主,公主又不好了,还是吐奶,连适才吃下的马蹄羹也吐出来了。”

曹贵人将温宜抱进怀里,小小的身子紧贴着她的身体,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回响,这一瞬间,她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都想了一遍,簌簌掉下泪来。安陵容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温声低语安慰她。

“这是怎么回事,治了这么些天还不见好?反而更加厉害了。”皇上重重地搁下碗,砸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江慎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华妃,上前跪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微臣实在不知,照理来说,婴儿吐奶大多发生在出生一两月大的时候,因幽门细窄所致,如今公主已满周岁……”皇上骂了他一句无用,江慎噤声,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微臣反复思量,公主肠胃不好,想是服食了伤胃的东西,微臣想检看一下公主近来吃过的东西。”

华妃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压着隐隐的笑意。

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温宜近几日常用的吃食,江慎仔细查验,最后在马蹄羹上停了下来,请了小夏子复验分辨。

小夏子仔细尝了一口后回禀皇上:“马蹄羹无毒,只是掺了些木薯粉。”

又是木薯粉。

安陵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前后对应起来,终于知道了今日之事剑指何处。她抬头看向华妃,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胜券在握的笑意,这一环扣一环,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她有心想让莳萝先去给甄嬛传话,但眼下的局势,是一个人都走不出这清凉殿。

这边江慎还在回话:“回皇上,木薯是南洋进贡的特产,磨粉可做点心,只是根叶有毒,须小心处理,但木薯粉本是无毒,只是婴儿肠胃娇弱,吃下木薯粉会刺激肠胃导致呕吐长久以往会虚弱而亡。”

在场所有人皆是心惊不已,曹贵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华妃。

她心急如焚,这会儿也猜不透到底是华妃的计策,还是真的有人陷害温宜。只不过,以曹贵人对华妃的了解,怕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木薯粉和马蹄粉颜色形状皆相似,混在一起不易发觉。”

华妃紧接着同皇上说:“皇上,近日公主都有吃马蹄羹,想来问题就处在这里了。”盈盈行礼,又说道,“御膳房精于此道,决计不会弄错,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还请皇上垂怜曹贵人母女,彻查此事,也好肃清宫闱,确保再无此种龌龊之事发生。”

皇上看着她一副真心关切温宜的模样,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面目可憎,但还是召御膳房总管来回话。

膳房总管声称自己已经查过档:“奴才记得,六日前,莞贵人身边的竹青姑娘就来讨要过马蹄粉和木薯粉,彼时只有马蹄粉,还道等木薯粉有了,定要给她们留一份,因此,四日前木薯粉采购进来后,奴才给莞贵人宫里送了一份过去,此外再无他人。”

华妃终是露出了笑容。

“就只有莞贵人宫里的人去领过,再无旁人吗?”皇上不愿相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皇上两手一翻,“那也不能证明就是莞贵人做的。”

“还是让莞贵人过来一趟吧,也听听她的说法,免得冤了她。”皇后开口说道,见皇上点头,便让江福海去传话。

这期间,又有两个宫女进来指认,两人一个说着“七夕夜莞贵人曾独自外出,好像往清凉殿的方向走去”,另一个说着“当时莞贵人身边跟着槿汐姑姑”,甄嬛还没来,就几乎要被定罪而论。

华妃在一旁言之凿凿:“当日家宴,清凉殿中宫人大多随侍所余仆妇也都多在偷闲,极有可能被人趁机在饮食里做手脚。如此看来……”

甄嬛此时刚走进清凉殿,还不知发生何事,迎头就听见华妃一句话冲她而来:“莞贵人,你好狠心哪!”

曹贵人紧跟着半跪拜她:“莞贵人,纵使姐姐言行失当,上次勤政殿引得你与皇上嫌隙,但姐姐确实是无心之失,北非有意。”她惊慌得失了分寸,一时间竟真的以为是甄嬛下的手,毕竟还有惊鸿舞一事,“莞贵人若因此而怪罪姐姐,便只打我骂我就是了,千万不要伤害我的温宜,她还是一个襁褓婴儿。”

见甄嬛一脸懵懂,安陵容站出来说话,先是扶住了曹贵人:“曹姐姐别急,莞姐姐疼爱温宜还来不及,怎会害她?里面怕是有误会。”接着转眸看向甄嬛,认真说道,“即便莞姐姐曾要过木薯粉,七夕夜宴又曾外出,这些都是御膳房的一面之词,究竟事情如何,还是先听莞姐姐辩白了再说吧。”

甄嬛已是察觉事情不好,听着安陵容的话,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传消息,屏气凝神听着,脑海里飞快地盘算应对之法。

见皇上直直地看过来,甄嬛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曹姐姐误会了,妹妹并未觉得姐姐何处得罪,勤政殿一事也不曾让我与皇上有所误会,”她看向皇上,又看向曹贵人,“又何来记恨一说呢?”她缓了缓,又说道,“六日前,碧答应突然想吃珍珠丸子,臣妾也嘴馋想吃些马蹄糕,便让竹青去领,但当天只有马蹄粉。臣妾想着,碧答应郁郁寡欢了那么久,难得说想吃一样东西,便让竹青记着,四日前,膳房总管说木薯粉到了,便给臣妾送了一份过来。”

这倒是前后对的上。

皇上点点头,让甄嬛继续说。

甄嬛撩起裙摆,郑重跪下:“皇上,臣妾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说到是否去过清凉殿,她却气弱三分,“臣妾的确去过清凉殿,但并未进去,当时槿汐也在,可以为臣妾作证。”

“槿汐是你的侍婢,证词可否有用还有待考证。”华妃意料之中地嗤笑一声,“宫中除了御膳房,就只有你宫中有木薯粉,况且有宫女目睹你前往清凉殿方向,你去之后,公主便发作,恐怕不是巧合二字可以搪塞得过去的吧?”

事已至此,甄嬛只能赌皇上对她的信任:“虽然事事指向臣妾,但臣妾的确没有做过。”

“你既然说没有,那么当夜你离席之后,可曾遇到什么人能证明你没有进入清凉殿?也就证明你与此事无关。”皇上私心里还是偏向她的。

甄嬛第一时间想到了果郡王,但她不能说,可除了果郡王,她没有人可以作证,当下悔之又悔,那日为何要外出。

“臣妾……”甄嬛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没有遇见什么人。”

皇上没有办法:“如此,朕就只好让你禁足再做打算。”

甄嬛身形一晃,安陵容也是心里揪紧。此事竟然这般凶险,前世甄嬛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华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笑到一半,忽听见端妃的声音悠悠传来:“皇上,当夜莞贵人是和臣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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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紫禁城被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碎玉轩里种上了大片的白梅,与瑞雪盛景融为一色,甄嬛穿着天青色的斗篷穿梭在梅林间,手捧着一束新摘的白梅花,更衬得她肤容胜雪,清丽出尘。

回到殿内,崔槿汐上前解了她的斗篷,顺手将白梅拿去插瓶。

甄嬛敛眉浅笑着走到榻上坐下,皇上正盘腿奋笔疾书,见她落座,开口问道:“你不是要看院子里的白梅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自从赏菊大会上,博尔济吉特贵人顶撞华妃之后,皇上也顺势训斥了华妃,过后对她的恩宠便锐减不少,这一个月来,皇后一直抱病在床,沈眉庄则是奉太后懿旨开始学着管账,皇上大半时间都在召幸甄嬛,偶尔见一见富察贵人和欣常在,渐渐的显出几分甄嬛独宠的苗头来。

“雪景看久了反倒眼晕。”甄嬛笑得明丽,却又带着几分缱绻的柔情,“皇上本是好意,在园子里种植白梅,可是一下雪反倒与雪景融为一色,倒看不出来了。”

“那有何难?你若喜欢红梅,朕再让他们把倚梅园的红梅移些到宫中来。”皇上写字久了,忍不住直起身来松松筋骨,想着方才下棋时一招不慎输给甄嬛,结果现在被罚抄诗,忍不住调侃她,“你不是让朕专心抄写吗?怎么反倒说话来乱朕的心呢?”

“哪有这么赖皮的人,自己不专心反倒赖人家。”甄嬛嗔道,“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能在我小女子面前食言啊。”她转手拿起绣到一半的寝衣,眼眸波光流转,“好啦,嬛嬛不是也在为皇上裁制冬衣做贺礼吗?”

皇上看着甄嬛低垂的头,纤纤玉手一针一线地缝制冬衣,这一幕与记忆里的纯元几乎要重叠。他近来觉得甄嬛待他热切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总端着三分,要他哄着捧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甄嬛与纯元近乎要一模一样起来。

他不禁柔软了眉眼,轻声说道:“食言倒也罢了,单为你亲手裁衣的心意,朕就是抄写三遍也无妨。”

“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甄嬛眼眸微亮地看过来,露出三分小女儿家的雀跃,“要替嬛嬛抄录所有咏颂梅花的诗词,可别反悔。”

皇上看着她,一颦一笑皆似故人,只是桌上的白梅不合时宜,纯元最爱的,当属红梅。

“莞姐姐、莞姐姐!”

淳常在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她就裹挟着一阵寒风跑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束红梅,草草给皇上请了安后,献宝似的送到甄嬛面前:“姐姐,你瞧瞧,淳儿给你摘的红梅花好不好看?”而后又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姐姐这里好暖和啊,外头可要冻坏人了。皇上您看,臣妾给姐姐摘的红梅花好不好?”

“你姐姐整念叨着红梅呢,你就来了。”皇上正抄完一句“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抬头先看到一束开得热烈的红梅,心头微微触动,而后才看到淳常在,“淳常在似乎长高了不少啊。”

“皇上您忘了,过了年臣妾就满十七了。”淳常在面上一片天真烂漫之色,心里牢牢记着皇后的叮嘱,一定要在年前见着皇上的时候刻意提起自己的年纪,眼下正是好机会,她脱口便说道。

皇上心思一转,淡淡应了一声。

“别光顾着说话,快把身上的雪给掸了,回头受了风寒,吃药的时候可别哭啊。”甄嬛笑着说道,惹得皇上一阵发笑,“还抱着呢,快叫人插起来。”甄嬛示意崔槿汐接过红梅,“你选的梅花倒好,都还含苞待放的,有些日子能开呢。”

淳常脱掉了斗篷:“我就喜欢那个颜色,看得人心里暖暖的。”末了,又是一番厚脸皮地讨赏,甄嬛宠溺地拍拍她的脸,将新做的点心拿给她。淳常在吃着点心,才在小凳子上坐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托你的福,朕也吃点东西。”皇上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声,“你若不来,你莞姐姐只管饿着朕。”

“我姐姐才不呢,我姐姐最心疼皇上了。要是姐姐存心饿着皇上,那定是皇上瞪着姐姐,连吃东西的工夫也没有了。”淳常在自是向着甄嬛,她认真地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忽的说道,“皇上,你什么时候能让容姐姐出来呀?臣妾想吃她做的点心了。”

甄嬛面色不着痕迹地一僵,随即打断她说道:“慢点吃别噎着,槿汐,再倒杯牛乳茶来。”

“谢谢姐姐。”淳常在被这么一打岔,转头忘到了一边。

皇上也没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照常同两人说笑,见甄嬛的手磨墨时沾上了墨迹,顺手就替她擦了擦。

淳常在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说道:“臣妾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着皇上和姐姐在一起的样子很眼熟,原来臣妾的姐姐在家和姐夫也是这个样子的,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她喝着小孩才喝的奶茶,说的却是大人才会说的话,“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却要好得很,臣妾的额娘管这叫、叫……”她努力想了想,才想起来,“叫闺房之乐!”

甄嬛当即红了脸,皇上却夸淳常在说得极好,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自从夏常在怀孕后,皇后看她看得异常紧,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这般看重皇嗣也是应当的,皇上便也没有再多去瞧夏常在,如今看到淳常在,才发现,蠢笨憨厚和天真可爱是不一样的,小女孩家娇嫩,初经人事时才显得尤为珍贵。

皇上当晚就召幸了淳常在。

隔天,皇后来养心殿同皇上商议年下赏赐的事情,顺道说起淳常在来:“听说皇上昨晚召幸了淳常在。”

皇上一口热茶险些呛在嘴里,抬眸看向皇后,心里浮现出一抹微妙的尴尬,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老年吃嫩草了。却见皇后神色如常,不由地抿了抿嘴角:“你看过敬事房的档了。”

皇后温婉一笑:“淳常在入宫快有两年了吧?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臣妾记得她喜欢吃甜食,又爱穿些俏皮颜色的衣裳,所以早上派人送去了些。”

“她是小孩子心性,多少爱娇些。”皇上说道。

皇后点点头:“小女孩爱娇是好,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嫔妃了,至少也该端庄大方些。”她试探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怅然开口说道:“朕就是喜欢她率性可爱,不像有些人处处挑衅,叫朕心烦。”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眼中蕴藏深意。

皇后自然是看懂了皇上的意思,垂眸浅笑。

苏培盛趁巧进来传话,说是张廷玉到了,皇后便起身告退,离开了养心殿,路上,她吩咐剪秋去告诉淳常在:“皇上爱她娇俏可人,那些规矩不必学了,让她自己把握着些分寸即可。另外,多和莞贵人亲近,如今碎玉轩的东配殿空出来了,让她想想怎么同莞贵人说。”

“是。”剪秋应声去了。

这边,张廷玉正在弹劾年羹尧:“年羹尧这次进京参见,赴京途中他命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跪道迎送,到京时车马显赫,王府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骑在马上,连看都不看一眼,,他这样骄狂,令人侧目。”

皇上直了直身子:“有这等事?”

“微臣不敢妄言。”张廷玉低头回道。

“年羹尧得胜归来,衣锦还乡,难免得意过头。朕会提醒他。”皇上心里已经有数,又叮嘱张廷玉,“你们户部事情多,年羹尧懂边事,有什么事情可以与他商量。记住,商量即可。”皇上强调了一遍,“年羹尧门下之人若不尽忠职守,反而借端生事,作威作福,你可立即参奏,朕会重惩,绝不姑息。”

张廷玉点头应是,转而说起第二件事:“皇上,处州通判安比槐昨日上奏,言明走私贩盐的团伙已经有了眉目,他已着手安排,只等皇上一声令下,就将其一网打尽。微臣请旨,是否要派人前去支援?”

“好,果然没让朕失望。”皇上当即夸了一声,“盐政关乎国本根基,安比槐胆大心细,只凭着处州知州程止漏出的蛛丝马迹就能查到他与人勾结走私盐务,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甚好。”他顿了顿,同张廷玉说道,“让岳钟琪去吧,挑一支精锐前往处州支援,务必要一击而中。”

“是。”张廷玉领命。

事毕,皇帝独自在殿内坐了许久。

“皇上,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您是打算在养心殿摆饭,还是预备去哪位小主那里用膳?”苏培盛躬身进来请旨,顺道说起,“华妃娘娘已经差人来问过好几次了。”

想起华妃,皇上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但想到年羹尧如今还在京城,自己又借着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的事情冷落了华妃这么多天,想想也该去她那儿露露脸了。疲惫地叹了口气,皇上说道:“既然华妃都已经备好了,那朕就去她那儿吧。”

暂且不说华妃收到皇上要来用膳的消息后如何喜不自胜,安陵容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乏力,胃口越发地差起来,豆蔻留了心,细细给她把了脉,却是被惊到了。

“小主,你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豆蔻白着脸说出这句话,跟着,身边的莳萝等人也都齐刷刷变了脸色。

安陵容被禁足已经两个多月了,哪来的一个多月的身孕?难不成……

“恭喜小主。”翠音却是开口恭喜,又与众人解释,“一个多月前,皇上曾夜半来见过小主一次,怕就是那次怀上的。”转而又面露忧愁之色,“只是,那晚并未在敬事房上记档,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怕是要不得安宁。”

听翠音如此说,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安陵容还处在傻眼的状态,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几乎不相信豆蔻所说的话,巨大的喜悦将她整个人淹没,她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肚子,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有孩子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前世种种回忆汹涌而至,安陵容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止不住地落泪。

“小主,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呢?”莳萝拿着帕子替安陵容擦掉眼泪,却是越擦越多,不禁也跟着心疼起来,“小主这是欢喜坏了。以后奴婢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让那些腌臜事情害到小主身上。”她顿了顿,忽而说道,“如今禁足在这梓椿阁里也安静,不如小主求了皇上,一直待到生产之日如何?”

翠音觉得不妥,正要开口说话,这次却被豆蔻抢了先:“小主身子虚弱,这两年虽是养得好了一些,但怀一个孩子所需要的营养太多,若是不用药仔细调理着,恐怕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如今小主禁足,奴婢虽懂一些医术,但要开方用药还得是太医才行,小主这几日一直四肢乏力,怕是已经供不上胎儿所需的营养了。”

安陵容骤然清醒过来:“得先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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