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火光明灭,将季大夫的脸映照得格外冷漠。
“记住了,张大夫是进山寻药遇到野兽袭击才遭此横祸,你们不许乱传,否则性命堪忧!”
警告的话总是令人后背发凉,周围的药童立刻应声。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
这季大夫是知道真相的。
不能报官,因为对方在官场肯定有人。
不能乱传,因为对方有耳目。
随口一说都能性命堪忧,那群人视律法为无物,杀人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有这等本事的人,不只有钱,必定有权!
若是自己能直接附体这位高权重之人,不是更好?
修炼灵力,一个是需要开了灵台,另一个是需要合适的功法。
而这两个,这小药童只占其一。
虽说已经是灵童,但功法可以说完全没有。
父母长辈多年前因战乱而死,自己辗转来到这医馆,意外之下开了灵台成了灵童,张大夫也曾指点过几次,但这功法确实难得令人绝望!
整个就跟听天书般。
作为小药童修炼灵力很难,但作为一个位高者呢?
是不是有更多的功法可供选择,甚至是家中长辈倾囊相授!
如果能附体,那简直再好不过!
“喂……林舒,你有看到是谁吗?”
旁边有人压低嗓音问道。
我猛地回神,发现是平日里一起磨药的药童朱旺。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个大嘴巴,刚刚季大夫几次三番交代不要乱打听不要乱传,一转眼就忘了!
“其实吧——”我也学他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我看到了,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登时瞪得浑圆,将我上下打量,不可置信道:“你看到他们了,他们没看到你?张大夫是个灵仆都躲不了,看到你了,你还能活?”
我冲他摇头,“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且我又掉进了深坑,他们杀我还得多费力气,反正他们都能这么正大光明地杀人,还怕我说出去?”
朱旺眼泪汪汪,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哎,可惜了张大夫,我可从未见过医术这么好的大夫了!”
见他这模样,我赶紧道:“刚刚说的,你不要乱传啊,旁人若问起,你就说我掉进深坑晕过去了,野兽见吃不了我就走了。”
朱旺重重点头,“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我朝他笑笑,看着离前面的队伍越来越远了,赶紧拉他跟了上去。
回到医馆,季大夫唤我过去问话。
“你有看到他们长相?”
我点头,“看得清楚,一身劲装,腰间配着大刀,模样身量都不俗。”
季大夫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发一言,许是等得久了,才道:“那你怎么活着?”
“我掉进——”
“骗骗旁人可以!”季大夫眼睛直直看向我。
“我……”灵童高阶对灵童初阶的压制果真不是开玩笑,周身气息仿佛都被冻结,我有些不自在地看他,“也许他们就是想让我活着,故意恶心人!”
季大夫疑惑地看着我。
我又道:“就是一种,你明知道是我做的,但就是动不了我。”
季大夫眼神一凛,胸口高低起伏,大口喘气,“他们真是无法无天!”
我正要跟着附和几句,却听他道:“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也照之前说的那般,只是时间提前些,在张大夫遇害前你就掉进深坑晕了过去……”
我连连点头,“好。”
次日一早,张大夫采药遇兽袭击去世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承了张大夫恩惠的百姓前来吊唁。
这世道,能父母俱在,儿女双全的人少之又少。
这医馆的人也毫无例外。
不论是大夫还是药童,大多都是孤身一人。
张大夫也是其中之一。
季大夫操持着丧事,选了处地儿停棺,任人上香吊唁。
我没听季大夫的嘱托好好待在医馆,而是悄摸跑了出去。
四处打量,所见之处,全是素服麻衣的平民百姓,哭声接连不断,仿佛死去的人是至亲好友。
张大夫果真是个好大夫,我如果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场面,那可真是人生无憾了!
正想着,突然后背被人狠狠一拍。
我惊得转身,见是朱旺,拧着眉踹他一脚,“吓我一跳,干嘛!”
“你怎么还出来了?季大夫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医馆吗?”
朱旺仿佛比我吓得还厉害,“万一被人发现,你——”
“那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医馆不出来吧,而且,张大夫待我不薄,如今也算正式送他一程,我也才来一小会儿,马上就回!”
朱旺叹了口气,没继续劝,只跟我站在边角处看着来来往往哭哭啼啼的人。
“张大夫是怎么死的?”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和朱旺同时看过去,见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我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胡说!”妇人怒目冷斥,“张大夫是灵仆,他可不仅医术厉害,就那处地方的野兽,根本不可能伤他性命!”
我耸耸肩,无奈道:“即便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朱旺急得直拽我胳膊,他也没料到我能口不择言,比他还大嘴巴。
妇人被我的话一噎,顿时双目无神低声呢喃道:“是啊,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张大夫,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我又怎么能救他……”
朱旺见她魔怔,赶紧拉着我离开原地,手一直在我身上揪,痛得我龇牙咧嘴。
“你疯了吗?能乱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知道?听季大夫的,不管谁问,都说是野兽害的!他们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有些想笑,毕竟记忆中的他,可是个大嘴巴,什么事儿在他嘴里待不了半个时辰,没想到,他的大嘴巴也是有选择性的,真遇到事儿了,还是挺靠谱。
我搂着他肩一阵拍,“好兄弟,知道了知道了!”
他被我弄得浑身不适,一把将我推开,“受刺激了?和以往的你完全不一样,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我扯起尴尬的笑,“毕竟是遇到生死考验,性情大变也正常!”
“好吧,那你还是回医馆待着,休息休息,我都怕你这次受刺激太过严重,伤了心脉。”
朱旺担忧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羞愧。
我正要点头答应。
旁边又传来询问,“这次只有张大夫一个人被野兽袭击?”
朱旺头都没转过去,脸顿时皱一团,“怎么,张大夫一个人还嫌少?你还想多几个人被野兽啃?”
我打眼望去,见是一个穿着板正的中年男子,布料也只是寻常粗布,穿在这人身上却是贵气不少。
“是啊,只有张大夫一个人被野兽啃,原本我也是要被野兽啃的,但当时晕倒在深坑,估计那些野兽以为我已经没气儿,就走了!”
我含笑说着,目光却在对上他的打量时随意瞥开。
朱旺被我的这番话气得不行,掐我的手下得更重了。
我紧咬着牙帮,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扶着朱旺的手离开。
等离开人群,朱旺骂人的话接连不断地往外蹦,“你脑子是被刘铁匠放炉子里烧过吗?刚刚才说什么,怎么一转头就又开始胡说八道!”
“朱兄,旺兄,朱旺兄,我错了我错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说这些话了,这就回医馆后院待着,绝不出门了!”
回到医馆,我将最偏远的一个柴房收拾了出来,以往是用来存放冬季要用的柴火和碳,如今冬季刚过,里面已经空了出来。
见我这番做派,好几个药童都来问缘由。
我精神萎靡道:“毕竟遭遇了生死大劫,昨晚就做了一场噩梦,怎么睡都睡不着,跟我同铺的于安也被我扰得睡不着,我先住这里,等好些了再搬回去!”
其他人纷纷点头,叹息着安慰几声就散了。
王宅
“这次只死了张大夫一人?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坐在主位上的人端着茶盏细细品着,宽脸阔额,脸上带笑,眼里却尽是寒意。
“回主子,不可能,当时我们解决了两人!一个张大夫,一个小药童!”
“哦?那张大夫是你们亲眼看到死亡,但——小药童呢?”一口茶入喉,嘴里尽是余味,不由得眯眼。
“这——”
垂首的男子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当日确实没把那个小药童放在眼里,张大夫一个灵仆在受了十几刀后气息全无,一个小药童,也只是个灵童,被砍致命一刀也不可能活!况且还砍了五刀!
即便当时有名医在侧,立即包扎也是绝无可能活着!
“刚刚有人告诉我,张大夫被野兽啃食而亡,那个小药童却是掉进深坑晕了过去,野兽见他这样估摸是死了,所以便自顾自离开。”
“主子,不可能!一定是乱传!当时那个小药童没有掉进深坑——”
“我说的是他掉进深坑吗!”主位的男子将茶盏狠狠拍在茶几上,顿时水沫四溅。